第231章 背影
“咚!”
一只装满石头的篓筐,被绳子系着,砸入水面。
激起一大片水,迅速沉底。
新抵进码头的这艘舟船迅速稳定了身形,缓缓停在岸边。
柳阿山的目光从水处收回,此物被浔阳江上跑船的伙计称为“碇”。
在靠岸停泊时丢入水底,依其重量,锚定船身。
帮忙一起放下碇石的木讷汉子拍了拍手,朝船夫拱手,闷声道谢了句。
船只的登船梯还未完全放下,柳阿山就在甲板上敏捷翻身,迫不及待跳下了船只。
两脚稳稳踩在了彭郎渡码头的熟悉灰黑地砖上。
彭郎渡码头边,早晨的初阳晒在皮肤上暖烘烘的,柳阿山仰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木讷汉子的坚定,就被左右不断耳闻的混乱消息与慌乱对话所摧毁。
木讷汉子脸庞出奇的平静,直接问道:
身旁有青年捕快冷笑反驳:
“没有两位大人的文书官令,谁敢轻易做出部署,下达撤离全城百姓的命令?
“这么大规模的调动,万一期间出个三长两短的意外,或者事后朝廷调查,狄公闸本可以抢救抵御大水,却错失良机,属于长官怯懦弃城之误,谁来担责任。”
前几日在船仓找到叶薇睐时,后者的话语依旧缭绕耳边:
“此前县衙做的预案,大半都无用了,甚至来不及,现在咱们怎么办,要不要立马撤离百姓们?
柳阿山舟车劳顿、略带眼圈的木讷脸庞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他呢喃: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老爷说,这句的意思是,远看见自己的简陋家门,却等不及的欣喜奔跑过去。
可此时此刻,重新踩到这片土地,柳阿山胸间突然涌出一股再也不想离开家的冲动。
柳阿山啊了啊嘴,有些话语咽了下去。
“燕兄,明府呢?你最近见到明府了吗?”
“老爷不愧是进士探郎,偶尔低语一句,都如此有道理。”
大堂中,有官员看不顺眼,站起身:
“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责任,害怕背锅,再不做出行动,才是真正的误了时辰。”
只有零星几人点头附和。
“明府请假回南陇了啊,你难道不知道?”
燕六郎皱眉反问:“反倒是阿山兄,你怎么从南陇跑回来了,往返一趟有这么快?还有,明府没跟你一起吗?他在龙城吗?”
想问的问题似乎全都有了答案,柳阿山耳边“嗡”的一声,忽被一阵白噪音淹没。
柳阿山表情平静,晨阳落身,走在清晨苏醒闹腾的街道上,不时回望路边。
就在他沉默了会儿,准备再开口时,忽然感觉到袖子被人拉了拉,皱眉转头,顿时诧异:
“阿山兄弟,你怎么回来了?”
本以为有个主心骨在,县衙大堂里面能安静些。
燕六郎来不及管柳阿山状态,桌上茶水都来不及喝,迅速离开后厅。
柳阿山怔怔低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腰间的那一柄月光长剑。
同时伴随着县衙外传来的一道有一道坏消息。
和这位类似的告急官吏,柳阿山从县衙大门一路走来,看见了很多,比比皆是,一波一波的从上游沿途各处赶来。
这样一块并没有承载多少美好欢乐回忆的乡土,为何他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且在外面船上,吃好喝好的。
柳阿山摇头,脸色不可置信,他迅速前奔,涌入人流,进入县衙。
若是明府在场,谁敢这么喧噪?
燕六郎叹息,以前跟着明府身后时,倒不禁觉得有什么。
这是他最后的不解。
柳阿山清楚记得,当时他担心办不好老爷交代的事,诚惶诚恐,老爷当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转身离开,背影朝柳阿山挥了挥手:
“你办事,我放心……
他脸色先是怔了下,旋即一颗心瞬间拔凉。
柳阿山毫无应答,低头看着月光长剑,似是陷入凝思。
“燕兄,若是再也没有老爷了,我们该怎么办?”
确认东西都带齐了,柳阿山转过头,与后方舟船卸货的船夫们挥手告别,离开了码头。
可下一秒,燕六郎的余光忽瞥到众人躲闪、回避的目光。
长廊上,有快马加急赶来的官吏受到指引,朝县衙大堂方向奔跑去。
柳阿山忽而呢喃:“乃瞻衡宇,载欣载奔……这是老爷说的,可你为何远走高飞不要家了……”
“那就其它大人,刁大人呢?人呢?快去禀告刁大人,询问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做?上游的同僚们都很慌张,需要县衙指示……”
燕六郎转头道了声不妙,愁眉苦脸摇头:
“也不知刁大人回来没,怎么还没回来!明府把事务全交给他,他倒好,关键时刻不在,偏去臭屁的参加什么庆功典礼……”
就在两方人即将争吵起来之际。
让柳阿山务必尽快返回龙城,阻止欧阳戎。
“我觉得……”燕六郎欲言又止。
“那行,也不用等两位大人了,小燕捕爷也都听你的,曾兄你来做指挥吧……”
龙城县在江南道地理位置虽偏,但却是个近万户的大县,除了下游的龙城县城居住百姓外,上游沿途也有不少村镇,聚集了不少村民百姓。
后来年岁长些,阿父早亡,当年又忽遇大水,冲毁了屋田。
“明府暂时不在,燕兄在吗……”
拐角处,那家卖油麻饼的小摊,油麻饼一绝。
“这……”燕六郎脸色犹豫。
燕六郎后面说的话语,他一个字都没听到。
可这时,立马有一个胖脸官吏脸色为难问:
“小燕捕爷有何高见?”
嘈杂的声浪扑来。
木讷汉子心思缜密,待他默默理清条理,人也来到了鹿鸣街的路口,遥遥能看见熟悉的县衙大门。
而是队伍人心四散,众人皆惜命畏惧。
就像在摇摇晃晃的钢丝上行走多年,突然脚踏实地可以四处随便走动了一样。
有年长官吏急道:
有人愤怒打断:
“何老三,你要不要看看你说的话?是人话吗?虚惊一场?咱们都是本地人,云梦泽那情况谁不知道?
后厅内,面色疲倦的燕六郎好奇看了看风尘仆仆的柳阿山,感觉他情绪有些不对劲。
柳阿山脸色恍恍惚惚的抬头,左右四望,又看了看燕六郎,眼神有些许迷茫,轻声问道:
左右看了看车水马龙、热闹呼号的渡口街道。
有留守县衙的长吏瞪目结舌,结巴道:“明……明府请假不在,由刁大人代领……”
燕六郎解下腰刀,狠狠拍桌,爆喝一声,如此笨方法,才堪堪压下些大堂内的焦急闹声。
狄公闸附近的云梦泽水位,蛮不讲理开始暴涨!
有踉跄赶来的官员满脸急切的呼喊:
“明府呢,明府在哪,快去通知明府,水位上涨的速度太快了!咱们,咱们根本找不到原因。
柳阿山手指县衙大堂后门的后厅方向,示意了下。
柳阿山记性倒是不错,看见前方进出大门的匆忙人流中,有些熟悉衣着,立马回忆起来:
“那几个不是上游几个渡口驻守水则碑的长吏吗,怎么跑回来了,来县衙干嘛,找明府的?”
见柳阿山忽然发呆自语,表情不对劲,燕六郎忍不住伸出手,推了推柳阿山,担忧的唤了两声。
有一个年老颇大的官吏站出来和稀泥:
“好了好了,别吵了,也别说风凉话,也不看是什么时候。”
原来啊,原来一切争吵的根源,不是灾难面前,众人没有有效方案。
亲信属下低头:“还没消息,不知为何,已经派了两批人过去了……”
燕六郎忙的焦头烂额。
燕六郎犹豫说,他努力循着上回明府的方案走,其实他不太懂治水之道,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明府命令的执行者。
“兄台往这边走,快去找燕捕爷,两位大人暂时不在,燕捕爷职权最高,现在正在县衙大堂那边召见诸位告急同僚。”
见众人的各异目光看来,燕六郎转头朝一位亲信属下问道:
“派去折翼渠传讯的人回来了没?刁县丞怎么还没有到?都派人去喊,这么久了,是只龟爬都要爬回县衙了,更何况他们那里还有大船,可走水路。”
“不好,得出去稳住场面!”
这次他掉头折返龙城,在江州落别叶姑娘与官船走之前,叶姑娘含泪塞了他不少银子,作车马路费。
可一旦回来,这些原本视之如常、甚至苦难的事物,落入他的眼里,都变格外亲切了起来?
说来,柳阿山这回还是第一次离开土生土长的龙城县,以前出过最远的门,也不过是年轻时跟随老渔夫们去江上打渔。
“明府最恨有人迷信龙王鬼神之论,曾在上游救闸时云,蛊惑人心者,当斩,谁再敢散播认命信神之言,我燕六郎取尔脑袋挂旗!”
呆立原地。
“这些年,哪次涨水,不是凶险无比?咱们这些在上游狄公闸监控水位的,难道分不清虚实,难道是来假报?情况都已经如此凶险了,你还在心怀侥幸,如果误了时机,你就是全县的罪人。”
阿妹与阿母最爱吃了,只是从来不讲。
隐隐有嘈杂混乱之势。
自语的柳阿山眼睛睁大。
没遇到老爷之前,他在码头作过脚夫搬货。
真是奇怪。
全场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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