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一片嘈杂，乱马嘶鸣，众匪剧烈地咳喘。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山间，越往前走，气味愈加浓烈。谢老二喝停众匪，急忙差遣两名喽啰前去打探，很快得到回信，原来是团结会在后山多处燃烧硫磺，以毒气隔绝众匪的逃跑路线。

天台山方圆数十里，后山地势宽广而险恶，团结会虽然人数众多，但也远远无法对天台山完全形成合围，因此便以毒气封山，马长官这一招不可谓不阴毒狠辣。

众匪无奈，只能退回山前，而这时大寨早被团结会占了。团兵盘踞着路口，见众匪又一窝蜂般退回来，当即不容分说，一起端起枪，对着人影就是一顿乱射。

谢老二拨马后撤，率众匪退出团兵的射击范围。

“妈个巴子的，这是要赶尽杀绝啊！”肖疤子叫骂道。

“二当家的，这可怎么办？”

“咱们绕过山寨，从山谷间的小路下去吧。”

“跟他们拼了！骑马冲锋，豁出去冲进山寨，这仗还有的打……”

局势很是不妙，众喽啰都有些慌乱，七嘴八舌吵个不停。

葛师爷凑到谢老二身旁，低声道：“今天怕是要折这儿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活到今天也够本儿了，可是兄弟们跟着咱哥几个靠窑挂柱，多是正当壮年的汉子，把性命扔在此地……“

马长官没想到天台山众匪竟狗急跳墙，发起自杀式突围，当即叫道：“开火！”

武岳阳没有还手，他下了姚青的枪，退出弹夹塞进怀里，“想死还不简单？急个什么劲儿！”武岳阳弓身溜走，先到一块磨盘般大小的圆石后藏了，紧接着又蹿出，滚到水缸般粗细的一株乌柏树后隐住身形。

姚青放下枪来，她皱着眉盯着神出鬼没的武岳阳，从没想到武岳阳竟有如此神准的枪法。姚青觉得眼中的少年似乎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多嘴多舌的无赖，也不再是那个无一用处的纨绔少爷，倒像一个将自己深深隐藏在泥土和落叶中的老猎人。

黑狼和麻耗子依言而行，各率了三个黑衣人从左右向武岳阳藏身之处包抄过去。

快速后撤是脱离敌人包抄的有效办法，可是武岳阳看着逐渐逼近的两伙黑衣人，再瞧瞧姚青，竟始终不能狠下心来一个人逃跑。

而谢老二一众山匪则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趁机冲开一条血路，逃下山去。

黑狼凑近马长官，问道：“追么？”

“这时候别他妈绕弯子了，你想投降是吧？”肖疤子抬枪指着葛师爷的脑袋骂道。

“缓他舅舅！”谢老二将腰间的盒子炮抽出来，都压满了子弹，大声喊道，“两人一马，空出十几匹马来在前面趟路！快，从前山冲下去！”

武岳阳哪里料到姚青竟这般不要命的寻死打法，他伸手抓姚青回来，被姚青一把甩开。

几个小喽啰哆哆嗦嗦地下马来，手忙脚乱地向身旁山匪的马背攀去，可是这关头，哪有人愿意拖着尾巴？谢老二发一声喊，驱赶几十匹空马向下山的路口发起冲锋，众匪则紧随在后面。没马的喽啰或者从一侧的小路滑下山去，或者叫骂哭喊着追赶骑马的同伙儿。

姚青扭头看去，只见武岳阳端着中正式，枪托抵住右肩，头向右微偏，脸腮贴在枪托木柄上，拉动枪栓，接连又开了两枪，对面立即随枪声又有两个黑衣人中枪跌倒。

姚青如同受伤的母豹，一把将压在身上武岳阳掀翻，她重重一巴掌扇在武岳阳脸上，又要继续厮打，左肩传来剧痛，扭头查看才发现肩膀中了一枪，肩上衣服破了个大洞，子弹擦着锁骨从肩膀三角肌穿过，肩头一片血肉模糊。

姚青见武岳阳只会如老鼠一般没头没脑的东躲西藏，却装模作样地背了满身的长短枪支，更是大大地瞧他不起。眼见天台山已被敌兵合围住，他还能躲到哪里去？“杀光团结会中的特务”这种假话自己也能骗得了自己……姚青鄙夷地看了武岳阳几眼，感到空前的疲倦袭来，她绝望的从小腿处拔出暗藏的一支盒子炮，抵在自己太阳穴上。过往如潮水般在眼前闪过：五岁以前一片空白，记事起便是白山黑山、占山为王，每日里打打杀杀，和众多土匪流寇一起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除此之外，姚青在记忆里找不到更多有趣的、温情的画面，她记不起“娘”的模样，她想不出自己和山下朵儿般的女孩有任何相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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