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心领神会,他抬起双臂,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拇指相对,举国头顶,缓缓落到胸前,说道,“徐舵爷,咱们兄弟奉了俞青红俞舵爷的令,守在这七星山下。您老似乎刚从七星山下来,不知您遇见俞舵爷没有,她有没有什么指派?”
“回去告诉他,袍哥大爷,可不是谁想抓就能抓。顺便跟他说,徐凤春回来了,过两日我亲自去找他,他若等不及,来找我也是一样。”徐凤春说着双手齐挥,手中木屑簌簌弹出,似下了一阵雨,“噗噗”打在甲板上。
“范老总现在在刘湘手下带兵,七七事变后,他主动请缨,到上海打小鬼子去了!你问他干嘛?”曹正芳放下枪道。
“呵呵,我当面喊他‘老苟’也不妨。听你的话里的意思,老苟就是你们的长官了,是不是?”徐凤春笑道。
徐凤春见曹正芳客客气气,也就收了倨傲的态度,笑道:“好说,好说,两日后正午,徐某亲自负荆请罪。”
“别垂头丧气!主动权在咱们手里,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做猫就要有耐心,没耐心怎么逮耗子?”曹正芳掏出盒子炮来,拔出枪管里的木条,弹落水中。
曹正芳正犹豫不定,另艘夹板大船上有袍哥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盯着徐凤春,揉眼睛叫道:“徐凤春……铁木鱼徐凤春!徐舵把子,你是徐舵爷!你真是徐舵爷?!”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这怪老道亮的一手功夫,无非要敲山震虎。曹正芳向被俘的三十多个长警看去,只见大伙衣服湿透,尚自向下滴水,无不冻得瑟瑟发抖。他心知拖延不得,想尽快抓了郝老六,要挟这伙袍哥就范,可瞧着袍哥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又有这横空钻出来多事的怪老道,计划早被搅乱,再想捉郝老六回去已是千难万难,可这么灰头土脸地撤退,又心有不甘。
姚青、麻耗子和骚猴儿都不说话,艄公老孙远远蹲在一旁。
“既然徐舵爷重出江湖,有您一句话,那比什么都管用。我回去禀报县长,恭候舵爷去县长大人府上做客。”曹正芳收了盒子炮,恭敬道。
“徐舵爷?他是徐舵爷?”
徐凤春回答道:“没有。码头上的弟兄,还识得我这张老脸。”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袍哥交头议论,“徐舵爷?莫不是十几年前突然失踪的徐舵爷?”
“那还用说!我这次来拿这几个袍哥归案,正是奉了苟县长的命令。”曹正芳盯住徐凤春的眼睛,看他是不是在诈自己。
郝老六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暗骂一句:“哪个龟儿子咒我?”他脸色铁青,眼看着曹正芳带领治安队扬长而去,郝老六将手中砍刀用力劈在甲板上,“老子的匣子枪怎么不见啦?船上什么时候遭贼了?”
“你是那个郭子吧?把人放了!”徐凤春扭头冲旁边夹板大船上最先识出他的那名老汉道。
铁牛哪管船上遭没遭贼,他看郝老六放走治安队,粗声嚷道:“真放他们走啊?我追上去全把他们撞沉算逑!六哥,你说话嘛!”他见郝老六一言不发,又扭头问老崔,“老崔,咱这是放虎归山!你哑巴了,不劝劝六哥?”
魏芝祥嚯嚯一阵怪笑。
“哪个苟富达……黄胡子苟眼镜是么?”徐凤春想了片刻道。
曹正芳心里咯噔一下。十多年前,宜宾的保卫团刚刚改编成警察队,曹正芳也才穿上“甲长”的制服不久,一次县知事苟富达设宴款待袍哥大爷徐凤春,商议铲除烟帮等事,作为警卫的曹正芳因此与徐凤春有过一面之缘。徐凤春没留意曹正芳,可曹正芳哪能对徐凤春没有印象?
徐凤春冷笑几声,说道:“我被那贱妇困在山顶黑塔上十二年,今日刚出塔来。她受伤逃走,不知所踪,你们没瞧见她下山来么 ?”
魏芝祥疤脸抽动几下,说道:“别问我,你们自己做主便是。”
“她怎么在这里?这……怎么处置?”武岳阳问道。
“哎你个死麻子,你这借刀杀人啊?有能耐自己动手,俺们天台山的虽是盗匪,可盗亦有道,不干这种趁人之危的买卖!”骚猴儿叫道。
麻耗子收回匕首。
“没人动手就放了她吧。”武岳阳推冷秋蝉几下,但她并未清醒。武岳阳起身去江边将水囊灌满水回来,揭开冷秋蝉的面纱,要喂她些水喝。
一张冰冷精致的面孔显露出来,柳眉樱口,鼻梁修长,脸颊略显清瘦。她两眼紧闭,睫毛弯翘,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仿佛一个受了委屈刚刚睡熟的婴孩。
武岳阳捏着水囊悬停在她嘴旁,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