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队长睁开眼，抬起头问：“谁呀？”

起夜小解那汉子进屋来，将门用桌椅重新顶住。

围在四周的顾客纷纷好言相劝，做起了和事佬。

“是我，罗队长。”起夜那汉子脱了衣服，爬上大通铺，又悠悠睡去。

“我枪也没了，娘希匹……”

店小二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呆愣愣地望着骚猴儿消失在远处。

麻耗子几步走近门口，想要挪开桌椅出门去。骚猴儿则逐个向罗队长一伙人脱下的衣服摸过去。两个人目的都很明确，麻耗子把逃生放在第一位，骚猴儿却更注重赌局的输赢。

“天地良心！咱这小店虽然不大，可也开了十几年，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能喝的惯咱店中浊酒的客官没有千人，也有大几百，咱做的是长久买卖，店里出了事情，我比诸位还要着急。老兄切莫着急，咱们先将贼捉住要紧，可别冤杀了小老儿啊！”店掌柜顿足咧嘴，向人群中望了一眼，又道，“眼下住在店里的，也有不少是咱店的老主顾，老兄不信咱的话，可以问问大伙嘛。”

“捉贼！”

“哎……我匣子呢？”（匣子：指驳壳枪，根据不同款，有盒子炮、长毛瑟和大肚匣子等不同称谓）

店小二端着手，缩着脖子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骚猴儿和麻耗子静待了片刻，等屋中众人呼吸均匀，两人先后从大通铺下面钻出。

麻耗子没听见似的，一言不发地向远离骚猴儿的另一侧爬过去。

“别让他跑了！”

罗队长手下众人乱成一团，等他们追出门来，连骚猴儿和麻耗子影子也没见到。罗队长四处张望一番，指着长草茂盛、树木繁多的东侧荒林子，对先前起夜小解那汉子道：“毛全有，你撒一泼尿，还能带俩尾巴回来，真是了不得。赶紧去把人追回来，要不你以后就别打算撒尿了！”

其他客房中的顾客纷纷推门出来，一个货郎模样的小哥将一顶毡帽扣在头上，慌慌张张问：“怎么了怎么了？又着火了？”

“是啊是啊！这可不是黑店。”

店掌柜挣脱不得，只能连连哀求。四周围观的顾客看不下去，七嘴八舌议论道：“这兵老爷好凶哦！”

去外面小解的那汉子已方便完毕，打个哆嗦提裤子往回走。再不出去可就要被困住了，麻耗子心中埋怨骚猴儿不分轻重缓急，又急又怒之际，拔出一把飞刀，示意骚猴儿赶紧让开。

“不是。没看见门上那窟窿嘛？”一个削瘦的老者使个眼色，轻声道，“遭贼了！”

“若是丢几块大洋，老子也懒得难为你，可是哥几个丢得是要命的家伙，你不想法找回，老子要你狗命！”金大胡子目露凶光。

“别打算撒尿”，那是要割掉自己的宝贝么？毛全有打个哆嗦，二话不说，挥胳膊招呼几个兄弟，“跟我来！追！”一伙人扑向车马店东侧荒林。

罗队长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手探到枕头底下，摸了摸盒子炮，翻个身，重新躺下。同一时间，金大牙也在枕头下摸了摸，发现盒子炮仍在，心里没来由地踏实许多，迷迷糊糊地等着天亮，好带领几个兄弟杀回上海滩。

跟在金大胡子后面的阿文五个人一排站开，将肩头汉阳造步枪取下，枪口对准多嘴的顾客。

麻耗子恍然大悟，两人打赌比谁偷的盒子炮多，骚猴儿拦住他，自然打得是盒子炮的主意。麻耗子急着出门，不愿多耽搁时间，他有意推开骚猴儿，赶紧离开东厢房。哪知骚猴儿格挡开麻耗子的手，再次将他挡住。

换了武岳阳持刀相向，骚猴儿眼皮也不见得眨一下，可是面前的人是麻耗子。撒猴儿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木头脸，心中没底，悄悄退到门口，盯着麻耗子的眼睛，微微摇摇头，仍旧不肯让路。

金大胡子心有不甘地搡开店掌柜，故意板脸道：“罗队长让你们收枪，没听见么？”

五个人这才将枪收起。

罗队长冷哼一声，抓起一支火把，绕过马厩，向武岳阳藏身的车篷走去。

武岳阳早已躲回车篷，正扒着被门帘向外张望。罗队长走到近前，举火把照亮武岳阳的面孔，将他看得仔细。

“这位小哥，你的那几个小朋友呢？”罗队长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