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朝奉慢条斯理地摘下老镜,踱步到太师椅上坐下,给马汉三斟一杯茶,再给自己的茶杯续满,杯盖轻轻在杯口抹过,“老物件,青铜重器,商周的东西。原本可以算作国宝,不过……”
“青铜重器,有腿的不多。瞧着它的形状,三分似兽,七分像鼎。这分明是商周时期的青铜鼎,错不了的。”老朝奉气定神闲道。
马汉三身后的一个随从看不惯这年轻人的做派,训斥道:“后生,叫你家掌柜的出来说话!”
那年轻人也不是看不懂脸色的,他虽然满脸的不耐烦,还是起身来,“掌柜的早回家睡觉去了,你们有什么事不能等明个再来么?”
老朝奉细细查看了好半晌,透过厚厚的老镜,看着马汉三悠悠道:“这东西瞧着有些吓人呐!”
“你们倒不用这么看妖怪似的看我。说来也没什么奇怪,这金丝楠箱子本就十分珍贵,木表色泽黯淡、划痕众多,能看出这箱子有些年头,又经过长途运输,且由你们这些人防贼似的护着,无不透露出这里面的东西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你们白日里不来当铺,趁天黑才来,更说明这箱子里的东西是见不得光的。”年轻人逐条分析道。
马汉三忍着一一作了回答,当然没对朝奉讲实话,只扯谎到这物件乃朋友祖传,遇乱世家道中落,不得不忍痛割爱,卖与自己。马汉三担心老朝奉在金丝楠木箱上耽搁时间,因此只让老朝奉瞧那铜柱。
“谁?”武岳阳将天蓬尺插到身后。
马汉三带着两个随从推门而出,直奔另一条街上的“恒济当铺”。
“好人?”骚猴儿三角眼眯成一条缝,“若论好人,这龙王庙里怕只有一个。”
马汉三先后走了两家当铺,分别将店门关了,打开金丝楠木箱,抬出铜柱给朝奉过眼。
若换个人问,马汉三早一句“你只管说这东西值多少钱,问东问西做什么?”给顶回去了,可是现在是自己求对方,而且他知道当铺里一向有这样的规矩,老朝奉通常会详细询问当客所当之物的来历,再根据物件的材质、品相等综合评估其价值,最终给出估价。
“怎么?”马汉三急忙问。
马汉三白白奔波了一天,满肚子的郁闷正无处发泄,见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大咧咧地这么跟自己说话,当下起了消遣之心。马汉三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后生,我看你年纪轻轻,可刚才坐着三柜的椅子,你莫不是这三柜的主事儿,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有志不在年高!”
“谁说残品就不值钱了?几十块钱还是值得的……”老朝奉追到门口,“怎么说走就走?你们是否诚心要当,留步稍坐……”
“不过什么?”
马汉三强压住满腹的不耐烦,“这东西瞧着形状,像是个什么大家伙的腿,老师傅能看出来它是什么器物上面的么?”
那年轻人虽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可听到马汉三这满含讥讽的话,忍不住反驳道:“我要是有一点志气,就去头柜的椅子上坐着了。你想损我,不要暗藏讥讽,敞开了说就是。说完请带着你们的金丝楠木箱子出门,这东西见不得光,越少人看到越好。”
马汉三故作镇定,问道:“此话怎讲?”
年轻人瞥马汉三这五人一眼,脚仍翘在长桌上,慵懒道:“打烊了打烊了。”
“一分也不当!我是想让你瞧瞧那铜疙瘩,你围着这破箱子转什么?”马汉三阴着脸道。
武岳阳一边将天蓬尺用布条包住,一边回嘴道:“你是坏人,看谁都不是好人。”
“不看不看!我不想招惹麻烦!”年轻人扭过头去,连连摆手。
“不看也要你看!”马汉三一脚踢开箱盖,擒小鸡一般捏着年轻人脖子,将他押到金丝楠箱子跟前,“你瞧仔细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箱内铜柱正因箱盖砰地打开而跟着嗡嗡作响。
年轻人一眼不眨地上下瞧着铜柱,他眉头微皱,微微伸手,轻抚铜柱上面深浅不一的纹路。
“这……这秦朝的鼎腿,怎么刻着商周时期的云雷纹?赝品吧?就这么一截?其它部分呢?”年轻人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