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副礼貌地请郑毅跟上,左拐右拐来到驾驶舱下方的休息舱,替郑毅放好皮箱,指了指狭窄舱室的上铺:“你睡上面吧,等会儿我和警卫以及船员们打个招呼,在抵达广州港之前,所有人都不会阻拦你。”
听到姐弟俩谈话的陆小曼满脸惊愕,呆呆望着郑毅远去的高挑背影,文质彬彬的胡适则要老练得多,哈哈一笑对郑萱调侃道:“没想到你的弟弟这么有趣,你们姐弟俩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哈哈!”
大胡子船长很快跟随年轻大副一同到来,主动伸手与郑毅握了握,上下打量郑毅并低声解释:
郑萱不轻不重掐了弟弟一下:“有什么说不清的?你知道自己离家出走让父亲多伤心?要不是我接到三妹和五弟的来信,恐怕至今还被瞒在鼓里,你也太狠心了。”
郑萱顿时鼻子发酸,泪珠闪动,停下舞步紧紧抓住郑毅的手臂:“你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胆小孤僻总是不合群的男孩子了,成熟得像个三十岁的人一样,实在令人不可思议,姐姐差点儿不敢认了,唉!不跳了,下去陪姐姐说说话好吗?”
郑毅微微发愣,随即露出笑容:“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恨你?要是我恨你的话,就不会叫你大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借此机会对你说:离开那个家之后,我心里再也没有半点怨恨,除了有点伤心之外,心里全是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尽管郑毅不是资深球迷,但学生时代他除了围棋之外,还喜欢对抗性强的足球和篮球,所以,巴特只要不问他喜欢如今利物浦队的哪一位球星就难不倒他。
郑萱拽紧弟弟的手臂:“你连我也恨上了吗?”
另一位侍者殷勤地回答:“郑先生昨天委托我们预订了开往广州的船票,乘坐的是香港太古公司的‘星洲号’游轮,开船时间是下午一点,哦......这个时候差不多该起航了。”
郑毅解释道:“大姐,你只看到我狠心,是否想过十八年来我很伤心?在我的记忆中,十几年来我们彼此间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就连吃饭我们都不在一张桌子上,说句心里话,我从不敢奢望你会认我这个地位卑微的弟弟,如果不是今晚偶然邂逅,我从你的言语和眼睛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亲情和关怀,说不定这辈子我们也许不会见面,哪怕见了面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认识你很高兴,我叫郑毅,中国武汉人,我很喜欢利物浦足球俱乐部,其次是有兵工厂之称的阿森纳足球俱乐部。”郑毅握着巴特的手随口就来。
于是郑毅亮出自己的半桶水足球知识,与兴致盎然的巴特大谈特谈足球战术,十分钟不到就以“全攻全守”和“防守反击”等先进战术把巴特忽悠瘸了,直到有船员来叫巴特,这个精力充沛的家伙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出了舱门还不忘记晚上请郑毅喝一杯。
船长露出笑容,叮嘱大副几句便告辞离去。
郑萱呆呆遥望越行越远的豪华邮轮,晶莹的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心中泛起阵阵无法言喻的愧疚和隐痛,直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为何心里充满了突如其来的期盼与哀伤,但她隐隐预感到,自己失去了原本毫不在意如今却倍感珍贵的亲情,失去了一个原本毫不珍惜如今却让她万般挂念的人。
巴特惊讶不已,没想到遥远的中国竟然有人喜欢自己钟爱的利物浦足球俱乐部:“哦!我的上帝,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踢过我们的英式足球吗?在场上喜欢什么位置?”
郑萱来不及向侍者致谢,匆匆离开饭店大厅跑到门外,吩咐等候的司机立刻赶往外滩港口。
郑毅知道此事已无法改变,与其不依不饶最终得不偿失,不如退一步接受安排,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好吧,我接受,谢谢阁下周到的安排。”
年轻消瘦却颇为秀气的香港侍者望了一眼那桌客人,给郑毅斟上杯啤酒,然后微微靠近,小声道:
郑毅熟练的英语和迥异寻常国人的凛然气质,令年轻的英国大副头疼不已,两位香港籍的侍者也彻底老实了,看到顾虑重重不敢再得罪郑毅的英国大副转身去找船长,两位香港籍侍者略微松了口气,退到吧台一侧低声嘀咕起来,猜测郑毅很可能是国内某个显赫家族的公子,而且一定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翘楚。
总台侍应生听完郑萱的请求,立即拿出一封信,双手递给郑萱:“郑先生退房时叮嘱过,如果是郑小姐亲自到来,就奉上这封信,如果不来就替他烧掉。”
“这位郑将军不但身经百战,还是孙大炮最欣赏的猛将,他身边那位年轻女子听口音是江浙人,估计不是郑将军的小妾就是情人。”
郑毅再次观察片刻,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怎么断定那个漂亮的女子是郑将军的小妾或情人?也许是郑将军的晚辈吧?”
年轻的侍者不屑地白了郑毅一眼:“报纸上说郑将军一妻四妾,只有三个女儿,都嫁进省港两地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哪里还有这样的妖精晚辈?省港两地谁不知道郑将军生性好色?”
“而且上船的时候,我亲耳听到他们和船长的对话,郑将军介绍说,那女的是广州军政府的官员,他们的行李还是我送进头等舱的呢。”
郑毅再看一眼坐在一起亲昵拉着手的郑允琦二人,隐约记得自己为舱位吵闹的时候,这两人就在边上不远处,似乎那女的还鄙夷地瞪了自己一眼,不由得摇头苦笑一下,转向年轻的侍者慷慨地说道:“谢谢你伙计,我请你喝一杯,喜欢什么自己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