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自己在几个弟兄中,德行与修为都不算出类拔萃,所以向来行事小心,唯唯诺诺,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人抓住把柄。
他的赞扬,就显得真心诚意得多。
他说:“老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是令三哥刮目相看啊。”
“太子说哪里得话,惭愧,惭愧。”公子琰拱了拱手,一本正经,道貌岸然。
“老六啊,好好干,三哥看好你。”太子琭说着,伸手拍了拍他,很是坦诚。
他看着公子珥,突然笑道:“噗,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恭喜太子了。”
“恭喜我什么?”
“自然是恭喜太子,抱得美人归。”说话时,他仍是眉目含笑,深情款款地望着公子珥。
古往说他自从受了伤后,眼睛都不好使了,看来这话,一点没错。
“咳咳,”太子琭瞬间尴尬,擦着汗道,“老六说笑呢。女人嘛,哪能比得了你我兄弟的情谊?”
公子琰正色道:“我燧人琰今日便对着灵尊起誓,定与太子君臣一心,竭忠尽诚。”
太子琭一听,又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连连感叹:“老六啊,三哥相信你,别说傻话。”
“说话不实称,头毛都白得早些。”这句话,自然是公子珥说的。
太子琭温言责备道:“老四,休得胡言,你六弟那是殚精竭虑,劳心伤神所致。”
“愧不敢当。”公子琰展颜,恰如春风拂面。
男人的交情,顿时因为几句话而深厚起来。
自那日之后,太子琭和公子琰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太子琭此前小心翼翼,对众兄弟都是不温不火。现在却不知怎么了,拼了命地巴结讨好公子琰,又是送珍宝,又是送女人。
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胜神的天下,将来一定是你我兄弟二人的。有我的位置,就一定有你的,一样都不会差。”
但是,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胜神朝中传出丑闻,群臣再一次统一战线,联名上书,弹劾太子。
此前关于太子失德的指控,大多就是些开妓院、建赌坊,事情可大可小,因为公子琨的谋逆而亡,最终不了了之。
这一回,竟有流言传出,说太子琭睡了燧皇的女人。
那女人还不是别人,正巧是公子珥的娘亲。
公子珥的母妃是牛贺人,十几岁便嫁给燧皇,生了公子珥。算起来,她和太子琭是同龄人,比他还略小几岁。
两人情投意合,就那么勾搭到一块去了。这就是公子琰当日恭贺的,抱得美人归。
眼下,二人被捉奸在床,证据确凿,太子琭百口莫辩。
公子珥的母妃自知难逃一死,想到燧皇的手段,果断悬了三尺白绫,见阎罗去了。
太子琭被软禁起来,口中不住骂道:“这个燧人琰,简直言而无信。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还起誓,他也不怕遭雷劈?”
大殿之上,群臣口诛笔伐,声讨太子,燧皇只阴沉着脸,鹰一样地盯着众人,一语不发。
群臣说到另立储君,燧皇咳了两声,大殿一时静寂。
只听他沉声问道:“老六,你怎么看?”
彼时,公子琰端正笔挺地立于殿中,不矫揉,不造作,爽朗清举,和光同尘。
他站在那里,沉寂腐臭的大殿,一时仿佛春光明媚,草长莺飞。
他礼数周全,举止得体,面色沉稳,不紧不慢地说道:“儿臣以为,流言断不可信,太子罪不至贬。”
此言一出,满朝惊愕。
大殿之上,虽有燧皇目光如刀,炯炯有神,但也挡不住悠悠之口。
群臣起先是窃窃私语,而后声音越来越大,竟像闹世一般,吵吵嚷嚷,人声鼎沸,没了体统。
有人说:“这公子琰太不知深浅,太子犯了这么大的罪,被他一说,就成了无足轻重。”
有人附和道:“他呀,酒色之徒,登不上大雅之堂。子车腾帮着平了个乱,他还真就衣冠楚楚地站在大殿之内,把自己当回事了。”
“子车将军,你倒是说句话呀。别力也出了,人还没落得好。”
子车腾听着这些闲言,只黑着一张脸,事不关己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他从来都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这时的沉默,也显得不足为奇。
他不说话,有的是人说。
男人聚在一起,有时嘴多了,是是非非的,比女人还聒噪。
不知谁说了句:“可不嘛,公子琰与太子交情不浅,两人蛇鼠一窝,他能说些什么公道话。”
公子琰是说不出公道话,不过此时此刻,那燧皇也听不进公道话。
毕竟,自己的女人被自己的儿子睡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何况群臣还还当着他的面,议论纷纷,说什么不处置太子,杀鸡儆猴,这后宫只怕越发地没有章法。
燧皇听了这话,脸比黄瓜还绿,拍案而起,阴沉怨愤道:“这后宫是孤的后宫,还是你们的后宫?”
这一问,掷地有声,直直盖过方才的嘈杂。
闹哄哄的大殿,瞬间又变得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