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蔡瑁水寨这边,喊杀声太猛烈了,火光也更炽烈,以至于高顺刚才有点灯下黑,没能注意到来路的变故。
“怎么办?立刻全军杀回去、救自己的老营?”
这么一个念头,在高顺脑海中倏忽略过,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自己要是现在回军,能不能赶在曹仁攻破自己老营之前赶回,还未可知。
就算赶得回,自己还要再折返跑十几里路,赶到之后说不定就被已经攻上岸的曹仁以逸待劳击溃了。
自己的部队可是已经行军厮杀了大半夜了,哪里还有体力折返跑?
曹仁的生力军,至少比高顺的部曲少辛苦两个更次,在战场上,两个更次的时间差,体力消耗是非常巨大的。
而且,如果现在撤,蔡瑁残部还未彻底压服,一旦有个反复,自己就两头落空了。
这些念头,在高顺脑中只是犹豫了半盏茶的工夫,他就果断下了决心:不能回救!要一条道走到黑!就跟蔡瑁换家!
自己的老营不要了,丢给曹仁。然后自己抢了蔡瑁的营地,继续就地固守。
蔡瑁的营地,地势比高顺刚刚草建的更加高峻,也有点丘峦制高点可以依托。而高顺自己的老营,地势非常低洼,就在鱼梁洲临时水道岸边,那里也没法营建码头,没法停靠大船。
相比之下,哪怕蔡瑁水寨刚刚过了火,被烧毁了不少设施,残余的防御工事,也比高顺自己的营地要好——高顺的老营,可是只营建了不到一天一夜,除了一道土墙一条土沟,别的什么防御工事都没有。
既然如此,当然要换家!
高顺立刻吩咐信使:“你再辛苦一下,给你换匹马,立刻回老营传令,允许他们立刻撤退,往我靠拢,咱跟蔡瑁换家!不过,走之前务必放几把火,能烧着的东西都烧着,避免资敌曹仁,也好以火势趁乱阻敌!”
那信使不敢辞辛劳,只是喝了一碗热水一碗热酒,拎了一袋牛肉干,换上体力还算充沛的新马,就带着高顺刚刚草草手书的军令,飞奔回去了。
又一刻钟之后,信使赶回高顺老营,把军令传达了一下。
高顺留守营地的部队,只有不到一万人,面对曹仁、于禁主力越来越猛的夹攻,本就撑持不住了。
听说将军同意撤退换家,而且蔡瑁部已经被大部歼灭、其水寨也已经得手,守营部将们自然是松了口气,立刻组织部队尽量有序撤退。
他们也没敢抵抗到曹军彻底围裹上来,而是先装模作样打了一次反击、把某一段阵地的曹军顺势推下河去,一时震慑住曹仁。
然后利用曹仁和于禁惊疑不定的空挡,留守营地的高顺部曲便放了把火,陆续飞奔撤退。而且撤退的时候,尽量让重甲兵先走几盏茶的时间,减少赶路时丢盔卸甲的损失。
但实在摆不脱的断后敢死队,也只能选择在跑的时候把灌钢铠甲全部扔了。
他们唯一能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点,就只是尽量往河里扔钢甲,增加曹军占领营地后找到战利品的难度,给曹军添点堵。
仗打到五更末,天色都有些亮了,曹仁和于禁才合力杀进高顺的营地。
这一夜的攻营,高顺营地内的伤亡也绝不算小,至少有两三千人战死或是重伤被俘了。当然这些守军在阻击的过程中,给曹军造成的伤亡,也绝对不少于此数就是了。
至于西边的蔡瑁水寨那边,高顺和关平算是绝对碾压性的大胜,把敌军打得直接崩溃投降了,战损比至少是十倍以上。
所以综合算下来,高顺一番东攻西守的换家之战,东线打出十倍大胜,西线也打了个勉强保本。最后综合平均下来,至少也是四五倍的战果,不可谓不骄人。
……
“居然被高顺的守营兵马跑了!如此厮杀,也只是打了个平手、夺其营地,可恨!”
天色彻底大亮之后,曹仁站在被高顺放弃的营地里,拔出一把环首刀对着旁边一根焦木柱恨恨劈砍泄愤。
今夜最终只打成这样,他是不满意的。
高顺的营地虽然被夺了,可营中除了那道土墙和那条土沟烧不掉,其他凡是可燃的东西,一点都没给曹仁留下。
一旁被紧急拉来助战的于禁,倒是好言好语劝他:“将军已经是力挽狂澜了,昨夜之败,咎在蔡瑁。
要不是他疏忽大意,被高顺偷袭,害得我们也不得不仓促变计,何至于损失如此之大?
不过,损失大的,主要也是蔡瑁那边,我们这儿,算是跟高顺打了个平手。”
于禁说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高顺昨夜是两只手打人,一只手揍蔡瑁,另一只手守家防曹仁。
曹仁虽说用兵仓促,来不及充分准备。但是你出全力跟对方一只手打平,也实在算不得光彩。
曹仁平复了一下心情,叹息着问左右:“昨夜来的仓促,都不曾来得及统计蔡瑁那边的损失。蔡瑁的水军,究竟折损了多少?”
这个问题于禁也回答不出。还是折腾了一番后,从城内带着援军赶来的贾诩,帮着最新的情报,来找曹仁汇报,才揭开了这个谜底。
“蔡瑁的水军,昨夜留在营中的,只有数千人坐船突围出来,或是逃散归队,其余基本被歼灭了。当然,蔡瑁派出来接人的战船,以及那些驾船的水兵,全都安全。
都加起来,勉强还能凑出万余人的水军归队。也就是说,他一夜折损了一两万人,约有数千是战死、重伤,其余至少一万人,是被高顺、关平迫降了。”
损失两万人,一万多投降!
这个数字,让曹仁只觉得又一阵窒息。
两个多月前,蔡瑁带着刘表麾下超过一半的军队投靠了曹操。
后来编县之战被黄忠迫降回去七八千人,黄忠反攻山都县,又拿了几千。西线战场加起来,黄忠至少搞回去了一万人。
东线战场这边,高顺和关平在鹿门山击溃文聘时,又弄走了近万人的刘表旧部,如今打破蔡瑁又是一万多。东线战场至少弄回去两万人。
整个荆北战场,东西两线相加,两个月之内,三万刘表旧部重新投了刘备。
蔡瑁手上还剩的刘表旧部,已经下降到当初刘表军总数的三成。而刘琦、黄忠那边的,已经重新上涨到总数的七成。
曹公接收刘表的遗产,可以说是接收了个寂寞。
“蔡瑁损失那么大,不但水军折损大半,连营寨物资都被高顺烧夺。高顺倒好,只给我们留了一道土墙一条土沟!别的什么都没留!”
曹仁想到这儿,便恨恨地自言自语,拿刀乱砍焦木发泄。
还是一旁的于禁,稍稍旁观者清些,他觉得这时候还是说些安慰的消息,让子孝将军调整调整心情比较好。
于是于禁便委婉地指出:“将军请看,我军击溃高顺的守营兵,也不算一无所获。高顺那些断后掩护友军先撤的敢死之士,临走时为了奔逃迅捷蟹,都把精钢甲胄也丢了。
我军打扫战场时,便捡了百十来件,估计还有更多没找到。天下素知诸葛家的‘豫章造’钢甲精良,难得我军击溃敌军,能打扫战场,多搜缴千百副,配给我军精锐,到时候也好在决战中一展神威。”
曹仁听到这条难得的好消息,也终于宽慰了些,连忙追问细节:“哦?高顺撤退时如此狼狈,但为何你们打扫了那么久战场,还没计点出详细战果?白捡几件钢甲都那么费事不成?”
曹仁说着说着,又有些不屑,就差说“你们还能干好点什么事儿?连白捡东西都捡不快!”
于禁当然听得出曹仁的不耐烦,连忙解释:“那些高顺麾下的精锐,当时也是在堵截我军渡河,想要半渡而击。所以他们虚晃一枪、反攻杀到河边后,撤退时直接把钢甲扔到河里了。
高顺应该是故意命令他们如此的,就是不希望我们太容易得到这些战利品。所以我军将士得在浅水中一点点踩着河底摸索,踩到钢铁了才好打捞。”
曹仁这才没说什么,原来是故意沉水里添麻烦,那倒是不能责怪打扫战场的士兵效率低。
曹仁便清了清嗓子:“那就让他们在河里好好找,决战之前,能捞到多少算多少。”
白捡的东西,还是上好的钢甲,这肯定是舍不得丢弃的。
略作休整之后,曹仁还打算就在这一两天之内,继续集中兵力,把高顺刚刚夺取的蔡瑁水寨,给夺回来,然后把高顺的部队全歼在其中。
当然,曹仁也想到了,在蔡瑁水军被决定性重创的情况下,刘备军后方的关羽、诸葛瑾再想以水军接应高顺,肯定是容易做到的。
所以就算高顺最终不敌,他也能靠水寨码头坐船,从汉江上撤走。
但是只要高顺最终不敌、被曹军击溃,那他就算能撤退,也肯定会蒙受巨大的损失——那种沿河死守不敌的战例,曹仁已经见过听过太多了。
只要防守方抢着撤,哪一次不是砍得“舟中指可掬”的?断后的人肯定不想送死,都想抢船先逃。这一争抢,军心士气就完了。
曹军还是有希望,继续一战的。
关键是如果这一把都不搏,之前的损失就是纯亏、白亏了。
怀着这种心态,曹仁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主力,还有于禁、徐晃的兵力,都逐次集中起来,准备强攻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