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要做的事情都不只牵涉到一桩。譬如既有黄册,官府又何必再另签路引?
把人口固定在某些地方固然便于管理,却也会被抑制活力。眼下技术虽然还不是特别先进,但至少印刷业已经不错了。朱常洛在詹事府搞了司经局、司报局,这些年的时间也不仅仅是让他们搞好宣传而已。
从《学用》朝报及举国学政的教材体系、民间出版出发,京城其实已经有规模不小的印刷产业。
既如此,给他们一个更大的市场:大明的每一个人、每一处田地、宅店,将来应该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式数份的证。
在对士绅优免动刀之前,朱常洛首先要做到大明的人丁和田土都无所遁形。
治安司查户口了解一下?
别说这样压抑,比以前衙役们随心而动、遇贵人而反要好多了。而如此庞大的帝国,也必须配以有效而缜密的管理手段。
叶向高喜从天降。皇帝打压了他一阵,如今终于给他扩大权力了。
“诸多新政,重臣们既议定,具体协办、督办,以后就放在御书房下新政改革司了。”朱常洛看着叶向高,“总领中书大臣亲自领办,以奏疏公文为绳索,定期呈送各具体事项进展。”
一切都来到朱常洛熟悉的节奏,现在是他说一不二的时代了。
尽管效率会比他熟悉的慢很多,问题类型也会完全不一样,但架构是有的。
御书房就是贯彻皇帝意志的地方,只不过如今诸多大政皇帝会先和重臣们议定。
朱常洛面前,萧大亨、沈鲤、李廷机、叶向高、田乐五人都感觉到了皇帝这次回来后的不一样。
而他又严肃了起来。
“鼎定北疆,不过是让大明接下来做的事少些外患。大明是不是真能中兴,是不是在朕百年后人亡政息,接下来才真的是生死之战!”朱常洛看着他们,语气庄重,“改革旧制,厉行新政,凡有为国家社稷呕心沥血之君臣,这都是应该一直进行之事。世情人事常变,大明从此绝对不变的定律,便是应当永远因时而变,不拘泥于旧制!”
“为此,中枢定要君臣一心。定下如何变之前,多议,多辩,这是好事。定了下来,那就轻易不能仓促再变,即便朕再想变,也要有制度上的制衡,而非全决于天子心意。虽然古来皆如此,但这回朝会上,朕会提出来,设立宰执总揽民政,一房四院外再添新衙,以应如今时局之变!”
众人心中一震,一起看向朱常洛。
“太岳公陪祀父皇在先,朕为国渴贤,必不负同心为国之干臣。”朱常洛站了起来向他们作了一个揖,“卿等应与朕同心协力、前赴后继!”
开始了,真正开始了。
如今的天子携长生天汗的尊号归来,去过太庙、奉先殿,按住了大明太祖激愤的心,决定正式设立这个实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名为宰执。
面前的众人里,萧大亨、沈鲤、李廷机垂垂老矣,田乐不会是候选,叶向高离这个位置最近。
但他愿意吗?他之前就是怕事,所以才想方设法准备赖在进贤院。
现在……形势似乎不一样了,毕竟大明有了这样一场大胜,大明勇将悍卒如今忠勇异常,皇帝威望无双。
细想一下似乎也没有那么险了。
所以田乐先开口之后,众人立时一起附和。
“陛下壮志,臣愿附骥尾!”
“好!”朱常洛抚掌大笑,“那就让这股风开始吹!”
当然是风,大风!
大明将设宰执,中枢再添新衙,辽宁省、承德府是新制,将来的整个大明都会变样。
这里面,是规划更为细密的官品官位,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机遇。
当然也是大危机。
愿附骥尾的,大明绝不缺人。
所以就看是哪边风压过哪边风了。
先从换血开始。
太学已经办了很多年,今年是第一次新考法的乡试,明年是第二次新考法的会试、殿试,从万历二十八年、泰昌元年就开始感受到新风的少年、青年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少。
他们该纷纷涌出来了。
这是一场漫长的准备。前奏固然已经算是惊动了太多人,但此刻才算揭幕、开演。
即将琐碎而血腥。
朱常洛当然十分清楚真正的变革会触动多少人的灵魂,为此,他已经准备了十年。
十年里,朝堂上仍旧还留用着诸多老臣,且行且停步,慢慢才走到这一步。
接下来只怕还要十年,才能见到真正的功效。
他必须构建一批真正能让他放心的班底去推动新政,就像当时朱翊钧信任张居正一样。
但李太后和朱翊钧是因为必须信任张居正。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幼年皇帝。
朱常洛不一样,他只不过还有别人无法替代的工作。
他的工作,就是去提升技术水平,辅助这次变革走向成功。他是主导者,但他更大的作用是打辅助。
想方设法让变革成为一个不断膨胀的增量,这次变革才会真正成功。
在创造增量这个问题上,如今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臣子也难以比他做得更好。
毕竟他一手是科技创新,一手是宗室勋戚的庞大资产,两眼是更广阔的世界,满脑子饱受检验的后世案例。
现在他苦心孤诣,创造的是一个并不需要这个未来宰执堪比张居正的局面。
他只需要是个坦克,能扛得住伤害,往前坚定地推就是了。
或者说……野区里拴条?
当然,对朱常洛来说,更大的难题是传承。
夜里,他又在看星星。
朱由检很奇怪:“父皇,从草原回来后,您好像特别喜欢看星星。”
“我也喜欢看!我在大胡子那里用他的大千里镜看!”朱由柱也在一旁,他活泼很多。
朱常洛笑着问他:“哦?二柱子,你看出什么门道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