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屈静开心地道。

什么都没有找到。秦淮从他的口型读懂了他的话。

“鶌鶋肉？”

村长摇摇头，叹气：“老屈…村里有孩子看到他上山了。”

“静静，厨房漏水了没有？你小心点别淋着。”

屈静笑着摇头：“爷爷，这是专门给你补身体的，你吃。”

屈静没有说话。

“这门也该修了。”屈猎户的手抚上门，想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人也贴在了门上。

屈静开始打扫屋子。

冬天的清晨，屈静早起在厨房煮玉米面。屈猎户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的靠近厨房，看着厨房里熟练烧柴的屈静，迟疑地开口：“女娃子，你怎么在我家里？”

村长端着碗从屋里出来：“静静，是不是老屈又要带你去省城的医院拿黄…看病，我跟你讲我都打听清楚了，县里有顺路的货车去省城。我帮你们打点，这坐车可快了，不用像之前那样一来一回大半个月！”

回去后，屈静开始更加密切地关注屈猎户。只要是屈猎户上山的日子，屈静就会让狗蛋帮她向学校请假，她跟在屈猎户后面上山。

可能是因为屈猎户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肉咬不动，剁成肉糜煮着吃不费牙。

狗蛋欣喜若狂地接过鸡蛋，扯着嗓子大喊：“爷爷，屈静找你！”

屈静向学校请了长假，在家里守着屈猎户。

“不是。”屈静连忙制止，“村长爷爷，我发现爷爷这几个月的记性不太好。”

屈静没有功夫管厨房漏水的地方，今天下雨屈猎户不会外出，她得趁屈猎户还没有起先把肉汤煮好。现在不是冬天衣服穿的少，她怕伤口没有处理好被屈猎户闻到血腥味。

“过年的时候吃了呀。”

又急忙去厨房找，在原本挂猎物的墙上看到了弓和刀。

屈静顿感不妙。

“爷爷，也不用那么急，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屈静道。

屈静把黄豆给了赶车人抵车费，赶车人喜得把黄豆揣兜里，感叹这十里八乡也就屈静去医院开黄豆容易。好多附近的人装病去医院开黄豆，医生都不理。

四年前，屈猎户在山上捡到屈静的时候，屈静只是因为站在树后维持一个姿势时间太长没有站稳多，往后迈了一步，屈猎户就能听到动静敏锐找到屈静藏身的树。

顺着缝隙，屈猎户可以看到厨房里的屈静。

在屈猎户的房间里，屈静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猎枪。

“所以是偏方呀。”屈静笑着说，“现在是冬天，吃食少，做捕鸟的陷阱肯定能抓到很多小鸟。到时候我把这些鸟肉像今天做肉汤一样，剁成肉泥给您煮汤喝，没准您的病就好了。”

他看到他的孙女，熟练地用滚烫的木柴止血，包扎，放下袖子，继续剁肉。

一个多小时后，屈猎户捧着汤碗，感叹自己真是清醒一阵糊涂一阵。

接下来的日子，屈静会定期给屈猎户煮肉汤，9天一碗。屈静剜肉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左手胳膊上的肉不够就腰腹，屈静伤口愈合的速度很快，长肉的速度也很快，但是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她割肉的速度。

“你这孩子，直直地往山上跑多危险呐。这山里有狼，有老虎，还有熊瞎子，你这要是出了意外，我们怎么和老屈交代啊！”村长老婆见屈静回来了直接扑上去，检查屈静身上有没有受伤。

村里人人都知道屈猎户老糊涂了，记不清事了，需要孙女在家照顾。很多人在家里悄悄感叹，别看屈静生了怪病长不大，但是这孙女没白养，以后一定能给屈猎户养老送终。

屈猎户觉得自己就在听故事：“《山海经》我知道，扫盲班讲故事的时候讲过，那都是编的书话本子，里面的都是神仙妖怪，哪有真的。”

屈静添柴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屈猎户，挤出一个笑：“我是您孙女。”

厨房里，屈静像上次一样，手起刀落，又从自己胳膊上剜下一块肉。

屈猎户回房后，屈静把厨房门关上，取下挂在墙上的野鸡，拔毛，剁下一只鸡腿，剔骨，把肉剁成肉糜。

“女娃娃，这大冷的天往这边跑做什么？这里离山近，危险，赶快回家去。”屈猎户提醒。

屈静就坐在屈猎户对面静静地看着，屈猎户一口接一口，眼看碗里的肉汤要见底的时候，屈猎户端碗的手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很是懊恼地放下了碗。

“我也忘事，上次县里叫我过去开会我就给忘了。”

当屈猎户第1次忘记他两年前用布给屈静做了一个新书包，念叨着要给屈静做个漂亮的书包的时候，屈静默默把自己的书包收了起来，藏在柜子里。

也是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下起了暴雨。木屋很容易漏水，厨房更是漏水的重灾区。

屈猎户的遗忘不是永久的。

屈静原本听屈猎户说让他回去上学的时候还点点头，当听到要去镇上上初中后就迟疑了。

村长没太听懂，但还是安慰：“静静我跟你讲，你别看你爷平时看上去身强力壮的，这早些年在山上打猎受了不少伤。你看我，头发也就是白了一点，你爷爷没比我大几岁，头发都白了一大半。”

屈静没有放弃，她已经让狗蛋帮自己请了假，离开村长家后屈静凭脸赊账，坐牛车去了镇上。

“不是的爷爷。”屈静笑着说，“你是生病了。”

“这丫头，做饭的时候总喜欢把门锁上。”屈猎户无奈地摇头，正要回屋，发现门被推开了一丝缝隙。

屈猎户睁大眼睛，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涌出，顺着他满是沟壑的皮肤淌下，他张着嘴，无声的喃喃自语。

做到这一步，屈静也只是皱着眉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见血止住了，才穿上衣服，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剁肉。

“孙女？”屈猎户很是迷茫，他不记得自己有孙女，可是刚才醒来后看到的家中的布置确实有所改变，有一个额外的房间还有一张小床。

屈静没有任何犹豫，放下背篓：“爷爷，我去给你做饭。”

秦淮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从夏到冬。他知道，总有一天屈猎户会忘了屈静，在屈猎户50多年的人生中，捡到屈静的4年只不过是他时间长河中很短暂的一部分。

屈猎户这才端起碗，小心地舀一口汤，然后一口口吃肉。

暴雨哗啦啦地下，全世界都只能听到雨声。屈静熟练地在厨房里剁肉糜，屈猎户因为年纪大了觉少本就浅眠，被暴雨声惊醒，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屈静的房间有没有漏水。

雨声盖住了屈猎户的声音。

“诶，你这个女娃子，怎么爷爷还能认错。”屈猎户想阻拦，但是见屈静关门关得利索还是算了，小声嘀咕，“这年头的女娃娃去别人家找吃的，都直接叫爷爷了吗？”说完，屈猎户继续处理皮子：“我要是真的有个这么大的孙女就好喽。”

“女娃子，你也吃肉。”

屈静真的做了捕鸟陷阱抓了一些小鸟，但没有煮汤，而是用来和村里的小孩换萝卜和白菜。屈猎户只当屈静是孩子心性想抓鸟玩，趁着自己这段时间状态好没有忘事儿多去了两趟山里，抓了不少野鸡野兔回来。

糯米在这个年代绝对是稀罕物。

屈猎户确实是老了。

“据说吃了它的肉就不饿，还可以治健忘症。”

屈猎户无声地呢喃着，怔怔地走回了屋，良久，摸了一把早就干了的泪，若无其事的躺下。

为了止血，屈静直接从灶里抽出一根柴按在伤口上，滋啦地声音让秦淮根本不敢看。

屋外传来村长的喊叫声：“静静，静静，你爷爷在不？”

到后面，屈猎户已经不记得村里有小学了，以为是刚捡到屈静的时候，一直在家里找糕点店年轻人送给自己的糯米在哪里，他要学做年糕。

哪有上山一点武器都不带的。

就连腰腹，屈静也是能不剜就不剜。

“等到那时候，你就是咱们村里第1个大学生了。”

秦淮在边上看着，猜测屈静做菜的思路。

“我前两天听说了一个偏方，您这种健忘的毛病吃鶌鶋肉能好。”

她不敢从右胳膊上剜肉，因为右手是常用手会被看出来，她也不敢在双腿上剜肉，因为受伤走路会瘸。

仿佛电影剧情一样。

“你们李老师说了，你成绩好，让我供你读初中，以后去县里上高中，没准还能考上大学。”

有的时候忘着忘着屈猎户就想起来了，想起来之后很后悔、很懊恼、很自责，但却又无法阻止自己的遗忘。

“没有。”屈猎户挤出一个笑，声音有些沙哑，“对了静静，爷爷是不是有段时间没给你做年糕了？”

病人会最先遗忘近期的事情。

第9天下午，最近背着背篓和村里的小孩换完菜回来，在家门口看到了正在处理皮子的屈猎户。

屈猎户不怎么打扫和整理屋子，这个活一般都是屈静干，家里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屈静比屈猎户都清楚。

其余的话村长没有再说。

屈静点了点头，呆呆地走进木屋。

秦淮知道，屈静渡劫失败了。

秦淮离开了记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