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军的云梯、葛公车要推到城下,就只能通过这几条狭窄的通道。曹仁定是提前试过了,把投石机的角度、远近调到多少,才能刚好砸到这些位置。所以我们的云梯每每经过此处,便会遭到石雨攒射。”
张飞还有些没听太明白,又追问了几句。那些技术幕僚便举了张飞来援之前、曹仁和高顺在鱼梁洲水寨那一战为例,解说曹仁的能耐。
当初曹仁反攻高顺从蔡瑁那儿夺来的鱼梁洲水寨时,不也是在掌控制高点后,就部署投石机阵地,然后封锁水寨的码头泊位的么?关羽给高顺运援兵和军需的战船,只要停靠装卸,就会被石头砸。
张飞来得晚,没有亲历这些事情,所以没有直观理解曹仁“投石机打固定靶”的厉害。
他下面一部分技术幕僚,则是关羽临时派给他的,参加过之前的战斗,这才比较门清。
“原来我来之前,二哥和仲达就吃过这方面的亏,这曹仁擅用投石机固守,倒是果然有些本事。眼下该如何是好?”张飞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虬髯,紧张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顺着思路询问幕僚,
“能用我军的投石机反制、把曹仁的投石机都砸了么?我们的投石机不是射程更远、更精准么?”
那几个技术幕僚想了想,慎重地说:“我军各部的投石机兵,都蒙司徒和令君派人传授过,多少会算些弹道,多试几次应该可以。
不过,曹仁的投石机射程虽近,却能部署在墙上,居高射自远,敌我的射程差距,也没那么明显了。
而且隐藏在墙上或墙后的投石机,我们无法直接看到位置,也就无法精确判断其远近。
还得用高过城墙的井阑提供视野,一来确认敌军投石机的精确位置,二来也能观察前几轮射击的远近,然后再调整。”
张飞并不关心这些技术细节具体怎么实现,他只想要结果。听说这事儿可以做,他就立刻大手一挥:
“那还犹豫什么?立刻给我反击!把曹仁的投石机都砸了!云梯和葛公车先暂缓,别推上去!”
张飞的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他麾下的投石机部队很快改变战术,开始重点招呼反制曹仁的投石机。
同时葛公车等重型近战装备,也不再往上推,以免在威胁解除前白给送人头。
战场上的形势,哄哄乱乱一时也没人察觉异常。但潜移默化间,交战的细节形态已经在一点点地改变。
曹仁并没有立刻发现危险的变化,他麾下的投石机还在疯狂砸石头。敌人的云梯退出射程外之后,曹仁军就盯着张飞那些提供防箭掩体用的木质阵屋砸。
又过了好一会儿,随着张飞部投石机慢慢完成校射,反制端掉了曹仁两处投石机阵地,曹仁才发现情况不对。
“张飞的投石机居然这么精准?能现看现算如何砸我的投石机?”曹仁意识到这点后,微微倒吸了口凉气。
“让投石机全部停止投石!张飞的云梯和葛公车都退了!等他再冲上来再砸!”
曹仁连忙见招拆招,先吩咐投石机阵地停止射击,试图观察一下敌军的情况。
那些木质阵屋太不值钱了,犯不着为了砸那些破烂,就暴露自己阵地的位置。
曹仁隐忍停手后,张飞军投石机的观察和校射效率果然下降了一个台阶。曹仁本以为这样就没事儿了,但随后就发现,自己依然在单方面挨打。
张飞并没有因为他的停手和转移,就彻底失去目标,其反击只是变得迟缓、低效了些,但依然能保持反击。
“怎么回事?我军都停手了,有些投石机还挪了地方,张飞还能砸到?”
曹仁只觉一阵愤懑,没头苍蝇般病笃乱投医了好一会儿后,才火线排查出问题所在。
“将军快看!定是张飞的井阑在给投石机报信!你看张飞的井阑上还在隐约打旗号!”
曹仁身边的部将,忽然观察到一个情况,连忙向曹仁上报。
此人是一名负责投石机部队的技术型军官,之前曹仁攻打高顺控制的鱼梁洲水寨时,他还帮着曹仁封锁水寨的码头泊位,算是业务很熟练了,这才能有如此锐利的眼光。
曹仁恍然大悟,也连忙见招拆招:“给我集中投石机砸张飞的井阑车!把张飞的眼珠子抠出来!我要张飞变瞎子!”
曹军刚刚停火不久的残余投石机部队,很快也再次开火,这次目标换成了张飞部署在最前沿的井阑。
用投石机砸望楼等设施,曹军还是很专业的,毕竟八年前官渡之战时,他们就砸过袁绍在官渡时部署的土台箭楼阵。
此刻重操旧业,轻车熟路,石雨很快就朝着张飞的井阑阵扑面而去。
不过,张飞造的井阑毕竟不是袁绍的土台,土台是靠自身重力坝结构称重的,石头很容易砸中。
井阑却只有几根木柱子,以及交叉的斜向桁架支撑,大部分结构是镂空的。只要石头没法精准砸中木柱,威胁就不大。
曹仁不得不付出加倍的努力和弹药,慢慢靠运气蒙。砸了好一会儿,才略微有一两个战果。
两架井阑的木柱,被斗大的石头正正砸中,顿时崩断碎裂。上面的瞭望手和弓弩手也纷纷惨叫坠落,攻城方的气势也为之一窒。
张飞很快也发现了情况有变,立刻下令让己方的井阑车后撤,退出敌军投石机的攻击范围——
这些井阑车,原本是负责对城头放箭压制的,观察城头敌情只是顺便为之。所以必须逼近城墙到弓弩射程范围内,也就容易被投石机反击砸中。
如今仓促退远,弓弩压制的任务自然没法执行了,对城头的观测视野也变差了很多,但好歹是确保了生存性。
为了抢时间,数以百计的辅兵,以及一小部分从战兵中精选出来的大力壮汉,纷纷全力推动高峻的井阑,拼死往后退去。
敌军的箭雨如影随形,对着推车的人群瓢泼覆盖而来。
虽然大部分人都有着甲,但是在这样的打击密度下,还是不时有人被射中手足面门等防护薄弱的部位,惨叫倒地。
双方的血腥拉锯、技术对抗,就这样交替升级,伤亡也不断上升。张飞和曹仁都是咬紧牙关消耗,拼死不退。
井阑安全退远后,虽然观测效率低了些,但仗着刘备军有水晶片打磨的望远镜,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到些,依然能保持一定的低烈度、持续杀伤曹军的投石机。
曹仁发现情况不对后,便让投石机停火隐蔽,争取躲避张飞的观测。
张飞见敌军投石机偃旗息鼓,这才再投入云梯车,准备贴城发动蚁附。
而曹仁也在这时候,才再次选择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看到云梯或葛公车,就让投石机再次对着那些护城河被挖断的点投石。
好几架云梯再次被这种打“固定靶”的炮击摧毁,攻城道路再次被拥塞,只好再让辅兵奋力推开残骸,腾出道路,而曹军弓弩手也抓住机会再次攒射。
一轮轮的消耗,似乎看不到尽头。
不过随着这样的消耗,曹仁手头的投石机也越来越少,弓弩手的伤亡也非常可观。
只可惜张飞囤积的井阑和云梯数量也在锐减,眼看消耗着消耗着,就不够一场全面总攻所需了。
最终,这一天的血腥进攻,只能暂时收兵告一段落。
……
张飞的第一天全面强攻,并没能收获什么决定性的战果,只是耗费了曹仁不少人员和物资,也砸毁了曹仁很多重型守城器械。
关羽那边的攻势,跟张飞也大同小异。不过关羽是佯攻牵制,所以工程器械的损失量少一些,交换比也打得更好看一些,但并没有质的差距。
一整天血战后,关羽和张飞再度聚首,连夜探讨起心得教训。
张飞也是想了很多,一边稍稍喝点闷酒,一边数落了几点教训:
“葛公车和云梯囤积得还是不够多,早知道曹仁会这么可劲儿用投石机和床弩破坏我军的工程器械、打重型器械的消耗战,就该多囤两三倍的器械,然后再开战!那样说不定今天能就把曹仁耗到没有投石机可用了!”
“还有,之前破坏护城河、填埋出的过河通道,数量还是不够多!曹仁非此前遇到过的曹将可比,他比其他曹将都更擅长以投石机封锁轰击某几个固定的位置,之前鱼梁洲水寨时,他封锁码头泊位就很了得。
我们过河的点太少,就被他彻底盯死了,再多挖数倍的过河路径,然后轮替交换着进攻,不要让曹仁判断出进攻路线的规律,让他的投石机防不胜防,没法预先瞄准。”
“我们的井阑车,必须退出城墙两百步远才能瞭望,这个距离上,井阑的放箭功能已经没用了,就是纯用来瞭望的。
但是离得太远,视野被城墙遮挡得太厉害,所以井阑还得再造高!索性造成固定式的望楼吧,如果工匠没这个技术,就先造夯土高台、台上再造望楼!只要在敌军投石机最大射程外,就不用担心。”
张飞一口气说出了那么多经验教训,都是这次强攻失利的直接心得。
关羽觉得这些都很对,可以立刻采纳。
不过他盘算了一番后,还是察觉到一些隐忧,忍不住指出:“这些都可以照着改,不过这每一项,都需要更多的时间。
再填几个过河的缺口、增加进攻路线,不得再花半个多月?新的望楼要另起夯土高台,所需的营造时间更久。
这些时日,倒是正好让工匠造更多云梯和葛公车。但曹仁有白河水道与后方沟通,他也可以源源不断得到木料和工匠,他肯定也会不断补充投石机和石弹、修补城墙。弓弩手和箭矢,也是源源不绝,总得想个办法,让曹仁的重型守城器械越打越少才行。”
张飞知道二哥说得对,但他和二哥都没办法,也只能先解决以他们自己的能力可以解决的那部分问题。
张飞忍不住叹息:“二哥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要不再派人去汉南问问子瑜可有良策应对?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做完新一轮的准备,再全面强攻,怕是要到十一月了。真到寒冬时节,对我们攻坚可是非常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