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关羽和高顺在樊城城内一个刮骨、一个接腿的同时。
当天午后申时,樊城以北七十里的白河岸边、一处无名战场,张飞也终于追上了逃跑的曹仁。
看到南边地平线上的骑兵出现时,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曹军上下无不惊骇。
不过,曹仁毕竟也算当世名将,他的沉着冷静远非常人可比。仅仅凭借经验和短暂的观察,他很快就判断出,张飞的部队只是纯骑兵,总兵力规模不会太大。
自己至少有三倍以上的人数优势,只要结阵严谨,还是有可能击退张飞的。
张飞的优势,更多是体现在机动性方面。
也就是仗着纯骑兵之利,想战便能战,想走便能走,打得过才打,打不过随时跑。
“全军列阵迎击!枪盾兵居前,戟兵次之,弩手列于甬道!妄动自乱阵脚者斩!”
曹仁很快下达了命令,趁着敌军逼近前最后那几里路,把阵型调整了一下。
曹军的长枪兵,有相当一部分都配了盾,所以面对敌骑时最适合居于一线,能阻挡游斗骑射的箭矢。
相比之下,长戟兵需要双手握持兵刃,他们的铠甲往往比长枪兵更为精良,但却不能配盾。所以居于二线,以补足长枪兵被近身时不够灵活的缺陷。
因为枪矛类的武器,只需要一个戳刺捅杀的动作就可以使用了,面对骑兵时,也不需要枪兵去扫击。一旦敌人冲到比枪头更近身的距离内,枪矛就完全废了,只能靠枪杆拍打敌人。
戟兵和杖兵却不同,他们的兵器需要扫击钩啄,也不像枪矛那么害怕近身。哪怕敌人欺近到戟杆的侧面,铁戟的横刃小枝依然能伤敌,铁杖的势大力沉也足以把敌人扫得筋断骨折。
曹仁得当的阵势部署,很快就让曹军形成了对抗骑兵冲击的战斗力。
弩手们也埋伏在各阵的甬道之间,上弦严阵以待。
只要张飞逼近了,他们就会果断放箭,然后沿着甬道退后,把正面战场让给枪戟兵发挥。
而如果张飞一直游斗,这些弩手就会持续不断输出。所有的战术,都是反复演练过的。
……
战场南边,张飞刚刚策马抵达,他看到曹仁的反应,也稍稍惊了一下。
“曹仁居然停止撤军了?还敢返身严阵以待?他的军心士气撑得住么?这种持续狂奔逃亡了大半天的军队,说停住就能停住?”
张飞不是很懂兵法,但他也是征战二十几年,经验太丰富了,也知道士兵的心理。
看到曹仁摆出的阵势时,张飞第一反应,就是意识到曹仁的应对之法理论上没错,要避免被衔尾追杀直接打得大溃,确实需要这样坚决死守。
十年前,曹操惨败于张绣之手时,在宛城之战结束后,败退撤回许都。当时张绣追击曹操,曹操也是以精兵断后,坚决击破了张绣一次追击,然后才敢提速狂奔。
今日曹仁的应对,可以说和十年前的曹操如出一辙,果然是一家人教出来的。
张飞也知道此前的“历史战例”,知道自己今天似乎是扮演了当年张绣的角色。但张飞也粗中有细,对军心细节的观察颇为深刻。
他觉得,今日曹仁部曲的人心,绝没有当年曹操的部队那么稳固。
眼前这支部队,可是卖了樊城留守队友逃出来的,不是正常撤军,早就该人心惶惶了才对!
张飞正在观察敌军动向时,他身边的部将也赶紧请示:“敌军严阵以待,请右将军指示!我军是否也要先歇息片刻?”
“不用!此地距离新野也就几十里了,要防夜长梦多。曹仁列阵,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不信他麾下将士,人人能齐心协力、如臂使指。
先让左右两翼轻骑,放箭骚扰,观敌动静。如果敌军以弩兵前出相抗,那就让铁骑直接冲阵!就算曹仁变阵,也肯定会阵脚大乱!”
张飞果断否决了手下部将希望先休整的建议,下令各军立刻行动起来。
张飞不是不知道“百里而趣利者可厥上将军”的道理,但他觉得所有道理都是相对的,此时此刻,敌军的恐慌应该更甚一些,这种机会绝不能错过。
很快,仅仅一两盏茶的工夫之后,整队调度完的张飞部骑兵,就开始按计划行动。
左右两翼各派出了一千轻骑,多用骑弓,作为先头部队横掠过阵,算是对曹军大阵的“火力侦察”。
其余轻骑在后方,与前军保持距离,以便随时接应。如果曹军的骑兵敢反冲锋,那么张飞也会不吝把后军都压上去,给曹仁一点厉害看看。
很快,双方就接近到箭雨互射的范围内。
曹军因为有不少步弓手装备了踏张弩,射程远超骑弓,自然也赢得了率先放箭的机会。
一时间“嗡嗡”的箭雨破空而来,张飞派出的轻骑队,也难免有十余骑,在第一阵箭雨中就落马。
更多的骑兵,则是非要害部位,或是甲胄马铠比较坚实的部位中箭,一时并无大碍,或只是轻伤。
张飞轻骑队,奔驰之间阵型非常松散,也是为了降低中箭的几率。
相比之下,骑弓的射击精度虽然比步弓步弩低得多,但因为敌人站得也更密集,很容易就能蒙到几个。
咬牙撑过了第一波箭雨后,张飞派出的轻骑队,也逼近到了射程内,纷纷开始放箭。
对面的曹军弩手,也不时闷哼倒下。更后排的长枪兵,则人人持盾,哪怕被骑弓的箭雨波及,也多能纹丝不动。
……
正常情况下,弓骑兵和步弩手对射,肯定是步弩手占绝对优势的。
毕竟步兵目标小,没有马可以中箭,武器威力还更大。
但是因为曹军弩手一开始列阵过密,张飞的轻骑队光靠蒙都能额外蒙到不少目标,经常能瞄甲中乙,所以持续三五轮箭雨的对射之后,负责骚扰的轻骑还是占据了上风。
双方的交换比,也明显是张飞更占便宜。
张飞冷眼看着这一幕,手掌也把蛇矛攥得更紧了,他很迫切想知道,面对这种情况,曹仁会如何应对。
难道,曹仁就打算顶着这样不利的交换比,硬生生耗下去、跟自己死磕?
一想到这种情况,张飞也不由有些郁闷,心态略有波动。
他知道自己今天才带了八千多骑,而对面至少有三万人。拼消耗的话,就算自己交换比绝对优势,那也是拼不过的,何况拿骑兵和步兵换,怎么看都没必要。
骑兵要想打出决定性的大胜,关键还是要让敌人自乱阵脚,松动溃散,然后在追击中扩大战果。
“曹仁怎么完全没有应对之策?他想就这么耗下去么?他不该让弩手变为散阵迎敌么?要么就该让弩手退到二线,从甬道内退到长枪阵之后……怎会毫无反应?”
张飞如是琢磨着,一时也看不分明。
过了好一会儿,双方都被消耗掉了一些心气神和锐气。
曹仁似乎也注意到,这样密集站桩对射容易让弩兵队军心不稳,才终于做出了一些微小的改变。
只见曹仁的旗阵一阵变动,传令哨骑四出。很快列于阵前的曹军弩兵就开始往左右两侧扩散,从密集阵转为散阵。
“果然被我猜到了!曹仁见弩手站得太密集,被骑弓覆盖伤亡太重,果然改成了散阵对散阵的对射!既然给了这个机会,再不抓住岂不是反受其咎?”
张飞见状大喜,心中如是暗忖,然后立刻下令中军铁骑开始突击——他抓的就是敌军弩手在阵前变阵散阵的机会。
因为只要敌军弩兵变阵了,那么一会儿他们就很难快速收拢、通过阵间甬道再快速退回后排,张飞的铁骑冲上去,很有可能趁势制造出混乱。
张飞一口气又投入了四千人,左右两翼再加码各一千弓骑兵,中军直接投入两千铁骑。四千骑与之前的两千骑形成波次,互相配合,对着曹仁碾压过去。
“变阵!弩手全部退到后排!不要放箭了!枪队上前!戟兵等弩队退下来后,堵住甬道!”
对面的曹仁,看到张飞自以为抓住了机会,开始全面冲锋,也立刻下令再次变阵。曹军的弩手很快开始仓促后退,而枪兵戟兵也是如临大敌地严阵以待。
曹仁刚才让弩手改为散阵,其实只是虚晃一枪。
散阵的弩兵,在对射时更占优势,不容易被敌人的远程箭雨蒙到旁边的战友。但散阵的劣势,则是更不抗冲击,几乎被冲到就会瞬间崩溃。
他相当于是故意变了一个“更利于远程同时更不利于近战”的阵势,卖个破绽,骗张飞主动过来近战。
否则,张飞全部是骑兵,曹仁以步兵为主,曹仁想求战肉搏,张飞完全可以躲开不跟他打。
为了快速逼张飞一战,而不是继续耗着,曹仁只能主动暴露一些弱点。
他赌的,就是哪怕张飞抓住了这个弱点,但依然不足以击溃他,反而可以借此黏住张飞。
双方都有各自的考量和理由,究竟谁对,就只能用事实说话,手底下见真章了。
打仗本来就充满了无数的偶然和临时因素,哪能都算得那么准?
如果一切都能靠算,弱的一方直接投了不就行了,还打个屁。
于是,双方就都抱着“优势在我,拼到底肯定是对方先撑不住”的信念,硬生生碰撞到了一起。
张飞的冲锋来势汹涌,迅猛如雷霆,多少出乎了曹仁的预料。
曹军仓促变阵之下,一部分撤得慢的弩兵,还没来得及通过枪阵之间的甬道退到后排,还堵在甬道里,就被飞驰而来的张飞铁骑背刺凌蹈。
弩兵被铁骑背冲,那溃散速度自然是不言而喻。上千名后排撤慢了的弩兵,几乎就在瞬息之间直接炸了。
一时之间,残肢断臂飞溅,血浆迸射如泉。
一些弩兵甚至直接被铁蹄踩爆,被巨力碾压冲击之下,浑身血管皮肤薄弱之处,都被高压爆裂的血管冲开,细小的喷血口,形成了巨大的压强,甚至能让少而激烈的血浆喷出数丈之远。
张飞并没有亲自冲杀在前,但他看到前方的这一幕时,心中也稳了很多。
曹仁大意变阵、勾引自己,果然犯了兵家大忌!如今,只要己方的铁骑利用那些敌军溃兵为前驱、冲乱敌军自己的阵脚,那他就必胜无疑了!
但是,几乎瞬息之间,曹仁的下一步反应,就让张飞瞳孔为之一缩。
“自乱阵脚者杀!”曹仁冷厉地下达了一连串命令,高压地镇住军心。
曹军各阵的长枪兵和戟兵,全都被军官严厉弹压,逼着他们不分敌我、对于敢冲乱阵脚的人直接捅刺杀戮,毫不留情。
大约数百名撤慢了的曹军弩兵,原本因为甬道拥堵、出现了自相践踏而来不及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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