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张飞铁骑到了背后,他们就慌不择路、胡乱朝着己方的长枪阵冲去,想在自己人阵中临时挤出一条路逃命。
但是曹仁的严令和冷酷的军法,让曹军枪戟兵毫不留情,只要敢“不走寻常路”、随便乱撞的,不分敌我一律当场捅死。
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后,曹军的枪戟阵势不但没怎么乱,
反而还利用了张飞铁骑、原本想死死黏住曹军队尾弩兵帮自己打免费先锋的心理,把对方拖入了近战。
张飞的铁骑,一开始已经把大部分冲击力都花在了背刺曹军撤慢了的弩兵身上,结果人堆拥堵、冲撞力消耗大半,敌军后队却岿然不动。这时双方再陷入肉搏,就等于是静对静的站桩互砍,骑兵的冲锋优势被削弱了大半。
也有一部分铁骑,顺利撵着已经退入甬道的曹军弩兵背后、砍杀驱逐,杀得曹军翻翻滚滚溃散。
但曹军后队立刻派出了预备队,以戟兵堵住甬道,死战不退,跟张飞的铁骑正面硬撼。
不少戟兵虽然一开始被冲得死伤惨重,但后续预备队源源不断堵上来顶住。
很快,甬道内的战局,就变成了张飞铁骑死命冲突、却不能杀穿敌阵。
甬道末端有临时赶来的长戟兵,拼死堵住出口。
甬道两侧,则有曹军的长枪兵稳扎稳打地往中间挤压,只是冷静地捅刺推进,脚步丝毫不乱,也不追求推进压迫的速度。
越来越多的张飞铁骑,被三面压迫的敌军捅下马来,虽然他们也奋战搏杀不休,拼死换掉了更多敌人,但显然这种绞肉战不是统帅骑兵那一方的将领愿意看到的。
张飞看到这一幕,神色也愈发凝重起来。
“曹仁真是无毒不丈夫,他这是拿后阵千余弩兵的性命,硬生生耗掉了我军铁骑的冲击之力?还把我军拖入阵地肉搏。”
张飞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决不能坐视这一切就这么发展下去。
他敏锐地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很快下令身边最后的一千铁骑预备队,跟着自己一起冲上去。
“右将军不可鲁莽啊!你如今身份贵重,这种临阵冲突之事,让属下当先便是!”旁边的部将连连劝阻,都觉得他这样丝毫不留预备队、全军压上太鲁莽了。
张飞的身份,已经不是多年前可比了。
近年来他打仗,虽然也有亲自冲阵的,但多少会留有余力,是在局势已经稳了的情况下才这么干,比如当年在陈仓道里碾压性地冲垮、斩杀庞德。
张飞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种“押上最后一点预备队”的搏命打法了。
然而,此刻面对部将们劝他持重时,张飞却果决地拍板:“不必再劝!成败在此一举,敌我都需竭尽全力!集中最后一千骑,我亲自冲阵!
就挑曹仁那些甬道冲,不求彻底击垮曹仁,至少要凿穿他的阵势,把堵住甬道的戟兵杀穿,这样才不会被敌军死死黏住!”
张飞下达了如此明确的命令,也意味着一切决定不再有讨论的可能性,部将们也纷纷照着执行,张飞最后的预备队便这般果决地压了上去。
张飞也是粗中有细,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身份贵重,什么情况下能亲自冲阵,什么时候该压一压。
刚才第一阵冲锋时,他没有亲自上,也是看到两军尚未陷入缠斗,敌军前阵还有大量的弩手。
张飞素知曹仁也善于用弩,如果刚才他就亲自冲阵的话,万一目标太明显、旗阵跟着一起上,曹仁见敌军先锋就有大鱼可以捞,那说不定都不会指挥弩兵撤退了,而是会逼着那些弩兵拼死再放最后几轮箭。
张飞武艺再强再勇猛,身上甲胄再精良,真要是被千弩齐发盯着攒射,那也是万分凶险的。
而在曹仁这种“擅长用弩狙杀敌军大将”的名将看来,只要能换掉张飞,哪怕让几千弩手全部被敌骑彻底冲死,曹仁也是完全舍得这代价的。
那可是张飞啊!杀了张飞,绝对能让刘备的战略部署都为之变形,还能让刘备的心态决策都出现重大问题。
所以,张飞也知道这一点,刚才第一轮他就没冲。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曹仁此前前出的弩兵,如今要么撤回后方,要么被己方铁骑咬住背冲,已经溃散死伤得七七八八。
现在两军胶着混战,曹军根本没法再有组织地覆盖放箭,否则只会误伤更多自己人。
仗打到这一步,冲锋就只看个人近战武艺了。张飞还有灌钢胸甲等精良甲胄护身,又自恃武艺绝伦,当然选择了该狂还得狂。
一千名最精锐的铁骑,很快逼近了曹军大阵,而且就是针对性瞄准了曹军最薄弱的位置。
张飞一马当先,将蛇矛抡转如飞,左右挥击,连杀数名拦路的曹军戟兵。
好几个敌人原本也仗着兵器长度并不逊于张飞,想要冲上来捡漏,但都是被张飞连人带兵器磕飞。长戟被荡开后,那些曹军将士只觉一阵手臂酸麻,随后就被直接捅穿。
“挡道者死!”张飞身边的精锐亲卫,也是奋勇无前地拼死穿凿冲突,唯恐将军有失,硬生生冲开了一层层曹军戟兵的封堵。
对面的曹仁很快也注意到了战场的变化,发现张飞居然亲自督军冲阵,还身先士卒,曹军这边的压力陡然便提升了一大截。
曹仁不甘心军阵之间的甬道被直接杀穿,那样敌军铁骑就能重新拉开距离,无法被黏住打阵地战了。
情急之下,曹仁严令部将中以勇猛著称的牛金,赶紧带领己方的骑兵队也上去堵口。
他让牛金先在甬道阵后待命,一旦前方堵路的戟兵军阵被杀穿,牛金就以骑顶骑继续堵上去!
牛金慨然领命,虎吼一声招呼身边精骑、飞奔向张飞突围的方向。
……
张飞连番奋死搏杀,精良的灌钢胸甲上,都留下了五六道划痕。
但他钢甲上的每一道划痕,都是曹军将士至少付出十几条人命,才能换来的。
贴合铁甲靴的双侧金属马镫,以及与身体贴合的高桥马鞍,给张飞这样的勇将,带来的额外冲击稳定性,绝对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自从骑兵普及了双侧马镫和高桥马鞍后,骑兵对步兵的冲击战力,就已经远非昔比了。
哪怕曹军在汉中之战后,也渐渐学了这一招,那也不过是让曹军的骑兵在对战刘备军的步兵时更有优势。
而曹军自己的步兵,是很难在以步破骑的战斗中、彻底扳回这一点了。
尤其是当敌人非常擅长发挥这种优势,把冲击力的加成发挥到极致时,铁骑一往无前盯着一个点穿凿的撕裂力,简直无解。
终于,曹仁用来堵口的长戟兵,被张飞亲自带队彻底杀穿。一个军司马,四个曲军侯,都在这个过程中,倒在了张飞及其部将的兵刃之下。
随着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张飞奋然振矛一呼,指挥着友军从这个缺口蜂拥而出,往曹军大阵身后冲去,试图拉开距离、重新列阵,以图变招再战。
而就在此刻,张飞也注意到,自己面前突然又冒出一军,拦住去路。
这支敌军并非步兵,而是跟自己一样的纯骑兵。曹仁应该是觉得双方都差这么一口气,所以想要拼死拦住他,临时把扮演救火队的骑兵预备队派了上来。
“狗贼何不惜命!百层枪阵都冲过来了,尔等区区狗贼,还不受死!”
张飞也不跟人废话,直挺挺挥矛冲锋,直取敌军。身边从骑也都虎吼跟上,杀声震天。
“张飞刚刚杀穿枪戟数十重,必然力竭了!不用怕他!随我冲杀此贼!杀张飞者,丞相立封千户侯!”
千户侯,那至少也是一个乡侯了。
这个赏格,也不是牛金临时胡诌的,是曹操此前早就对刘备阵营高层商讨过赏格,下面的将领自然能随时引用。
曹军铁骑在牛金的鼓舞下,也奋勇对着看似力竭的张飞杀去。
他们虽然也知道张飞的凶名,但眼下似乎有便宜可捡,为什么不捡?
敌军有双侧马镫和高桥马鞍,以骑冲步时的威力非比寻常。但这些装备,如今曹军也有了!
当年在汉中,以骑对骑时,庞德吃了装备劣势代差的亏,被张飞阵斩于陈仓道内。
现在两三年过去了,当初庞德用生命换来的教训,曹军自己也学到了!
跟刚刚血战疲惫的张飞公平一战,他牛金也可以!
牛金虎吼酣战,挥舞大刀对着张飞猛冲劈去。
“铛!”地一声大响,蛇矛与大刀相交,各自震出一阵巨力。
“无名下将,俺平生挡刀无数,连二哥的刀都挡得住,你也配?”张飞虽然体力下降得厉害,但还是一招就试出了牛金的深浅。
他恼恨牛金这厮想捡便宜,彻底奋尽底力,连续狂捅猛挥,如迅雷山崩一般猛攻数矛。
牛金没想到张飞居然还会越战越强,矛杆上的劲力如疾风怒涛般拍来,很快就让牛金大刀散乱。
原本挥动如风的大刀,似乎变得有百斤之重,挥起来极为滞涩迟钝。
牛金心中骇然,懵逼之间已经被张飞一矛挑中肩膀,随后重重一捅一甩,扎穿挑飞出去。
张飞大喝一声,继续挥军冲杀,很快就让曹仁认清了自己的斤两,堵路的曹军精骑,也被张飞撕开了一个口子,往两边退去——
或许曹仁能够稳住自己的大阵不被张飞击溃,但他张飞想要在敌阵中打通一条血路,那是没人可以阻挡的。
曹仁连连想要亲自率领亲卫骑兵过来救场,却被部将死死拦住,劝他不可如此冒险。
张飞趁势扩大敌阵缺口,接应原本陷于敌阵中的友军骑兵,纷纷往这个被扎穿的缺口处冲出。
虽然张飞的骑兵在连番的绞肉搏杀中,因为被敌军黏住,伤亡不小。但被张飞这么一接应,至少没有出现成建制被围歼的情况,带伤残部好歹都能冲出来会合。
张飞救出旧部,内心却也微微有些后怕。
今日之战,他初来乍到便决意正面硬冲曹仁的军阵,结果几乎陷入险境。
如果刚才真的被敌军黏住、团团围困,这几千骑兵纵然不全部交代,至少也会损失惨重,无力再拦截敌军。
现在总算冲出来了,张飞也不敢再回身跟敌军硬战。
只想约束部曲,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先往侧翼转移,拉开距离重整阵势,再找机会。
“虽然杀穿了敌阵,脱出重围,但曹仁这厮,治军倒也真的严厉。
带着数万兵马、日行七十里奔驰撤退,居然还能说停就停住。各部回身接战时,也没有人心散乱各自逃散。曹军之中,如他这般难对付的敌手,也真是不多了。”
张飞心中暗忖,也不敢再轻视曹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