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抛出迁都的想法后,二荀、毛玠、司马兄弟等文臣、幕僚,很快就展开了讨论。
对于“该不该做一份迁都的方案,以备不虞”这一点,大家很快形成了共识。分歧只是在于具体的操作和缓急。
曹操听大家先七嘴八舌表态了一番,确认并无人反对后,他也觉得这样讨论太乱。
于是就亲自把问题掰开了揉碎了,让众人一个点一个点分开讨论。
“既然诸位对于此事并无异议,那就先讨论一下迁都的目的地。如果迁都,我大汉应该往何处迁?其余细节,容后再议不迟。”
曹操抛出了一个关键而又具体的问题,把众人的讨论重点重新收拢。
几大幕僚思忖了一会儿,荀彧还在持重犹豫。
最近崛起比较快的司马懿,却主动跳了出来,抢先献策:
“禀丞相,属下以为,如果为了军事上的稳妥、长治久安,不如劝陛下迁都长安。
长安有关河之险,远离南阳,刘备就算来势汹汹,至少数年之内,不可能威胁到长安。”
司马懿此话一出口,荀彧下意识眉头深皱,倒是没有直接出口呵斥。
不过司马懿的亲大哥司马朗,却是吓了一跳。要不是曹操就坐在上面,司马朗都要出声劝阻二弟了。
“二弟这是怎么了?他原本淡泊名利,谋定后动,也没有太炽烈的邀功之念。怎么跟着丞相去了宛城之后,短短大半年里,变了这么多?这种时候,怎么能越过荀令君妄言大事?”司马朗心中如是暗忖,很是不解。
好在曹操倒是没有任何介意,他略带深意地盯着司马懿看了两眼,又看向荀彧、毛玠等人,然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文若以为此论如何?”
荀彧被点到名之后,也不得不开口了,他原本不想先反驳别人的,但曹操主动问到,他也只能先破后立。
“在座诸公,都是朝廷栋梁、丞相股肱,一言一策,也都是出于为国之心。丞相广开言路,在下本不愿意评价他人之策。
不过……仲达方才所言,实在是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曹操饶有兴致地配合:“何事?”
荀彧:“……当年丞相讨董至荥阳、成皋,李儒劝董卓迁都长安。”
曹操听了这个答案,并没有流露出惊讶之色,只是很自信地桀骜一笑:“孤岂是董贼可比!”
荀彧连忙顿首:“在下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但在下以为,当初天子还是冲龄孩童时,为国贼裹挟,迁都长安。
至一十四岁,渐知世事,自有决断后,便不辞辛劳,坎坷东归,在途两年,一十六岁方回归雒阳。
且董卓强行劫迁天子,最终被报应反噬,继踵其后的李傕郭汜,也都终遭天谴。可见他们当年的逆举,何等不得人心?
如今关中虽然略有恢复,也不过才太平了六七年,中间马腾马超父子阋墙,也消耗了一年。人烟凋敝,田园荒芜,实在不能作为国都!还请丞相明察!
相比之下,雒阳虽然也曾荆榛遍地,田园荒芜。自官渡之战后,才得休养生息,至今也不过六七年。但雒阳毕竟是天子曾经立意想回归之地。
建安元年时,丞相劝天子移驾幸许都,理由也并不是要抛弃故都,只因雒阳荒芜缺百姓耕作,粮草转运无以为继,而许都地近鲁阳,粮草丰沛。
如今雒阳经过六七年恢复,养活天子和朝廷公卿百官并无问题。如若丞相能确保一时的军、政分离,以雒阳养朝廷,以许都养大军、抵御刘备北上,则大事必有可为。”
荀彧诚恳地把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他主要的担心,还是集中在政治名分上,而对于军事方面的利弊,并没有多谈。
荀彧毕竟是政治家,他最看重的,还是不能重蹈前人的覆辙。尤其迁都长安这种事情,董卓做过了,为了军事上的安妥就一步到位去长安,他担心曹操的国贼恶名会进一步加剧。
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看朝廷?刘备讨逆的借口,不就更多了么?这可是给敌人递刀柄啊。
曹操的见识眼界,当然也是场内所有人中最高的。通过刚才的简单观察,他已经一目了然地摸清:文若更在乎算清政治上的账,而仲达似乎还停留在以军事利益为重,考虑问题还是偏颇了些。
“看来司马家的人,果然对于稳定人心之学不太关注。看那仲达,之前倒也明事理,知进退。现在看来,莫非他当初只是歪打正着、只是看透了朝中派系,想要表忠当孤臣?”
曹操不由如是琢磨。
毕竟司马懿在此前劝他“趁胜封公、见好就收”时,也是有功劳的。那件事上,司马懿的政治决策很对。曹操也正是通过那次操作,对司马懿才能的全面性,有了新的认识。
但现在看来,那次司马懿结论虽然对,过程却有可能是蒙对的。也有可能是司马懿已经看穿了如今所谓的“朝廷体面”不值钱了,在朝廷里的地位高低也不重要,只有丞相本人的信任重用最重要。
所以,他选择了取舍,出于全力推动丞相的利益,来换取信任和重用。
如果非要找个例子类比的话,其在曹操心中的形象,有点像刘备那边的张松、法正发展,都是愿意为了主公的利益不择手段、得罪人当孤臣。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曹操也就是观察观察这些人的心性,补充完善一下自己对幕僚人品的认识。
曹操想通之后,很快接过话头,反问荀彧道:“如此说来,文若建议迁回雒阳,连借口都不用另找了。只要说当年雒阳无粮,现在恢复休养生息数年后有粮了,天子想回去就能回去,而许都不过是一临时的行在所,屈尊陛下暂住了十三年。”
荀彧连忙逊谢:“丞相这些年对陛下供奉勤谨,何来屈尊之说。”
曹操无所谓地摆摆手:“行了,不用解释。从朝政大义考虑,文若所言有理。但方才仲达分析的军事利弊,也不得不虑,文若何不也细细思忖一下这个问题?”
荀彧想了想,果断地为自己的观点分辩:“军事上,迁往长安确实比迁回雒阳更易守难攻。但雒阳之利,也不容小觑。当年董卓不得不放弃雒阳,是因为形势所迫。
当时袁绍与丞相及其余大部诸侯在荥阳,已兵逼雒阳东侧门户虎牢。孙坚孙讨逆将军,当初破了宛城、鲁阳、阳城。威慑轘辕、太谷、伊阙等雒南三关。
河内太守王匡,则更是以其本辖郡县讨董。河内与雒阳只隔一黄河,渡河拿下孟津渡,讨董大军便能杀入伊洛平原。所以董贼当初面临的是东南北三侧的夹击重压。
如今丞相面对的,最多仅仅只是南部一个方向的重压,既如此,又何必担心轘辕、太谷、伊阙三关是否足够坚固呢?”
荀彧这番话,仍然不足以完全扭转“长安比雒阳军事上更安全”这一事实。
但也算是实事求是分析、证明了“现在这种情况下,雒阳虽然比长安稍稍不安全那么一丁点,但问题不大”。
而且雒阳军事上也确实比许都安全很多,因为许都跟宛城之间,虽然也有桐柏山阻隔,这一点上,跟雒阳与宛城之间隔着伏牛山相似。但桐柏山的缺口方城,远不如伏牛山上的轘辕等三关坚固。
而许都和汝南之间还有相对容易通行的道路。如果刘备军将来从宛城和汝南两个方向,一个往西北一个往东北,钳形夹攻许都,那就危险了。而雒阳如今是不能被刘备夹击的。
如此一来,军事分上稍微劣势一丁点,政治分却能赚很多,综合权衡下来,肯定还是先挪回雒阳稳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