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心中对朱翊钧的“自大”而生出的不满,也驱散不少。
“好一番诡辩,”张居正沉凝的面色微宽,温和道:“世子可知,儒宗已非治天下之道。”说着,张居正摇摇头,道:“陈腐旧儒,难堪大任。”
“何必盯着太子之位不放呢?”
“太子的权力,可以让任何一个官员,实现自己的治国理念与抱负……”然而张居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翊钧挥手打断。
以朱翊钧的表现来看,他能说出自己未来会是国君,这番话倒也不奇怪。
“部堂岂不闻,儒家有云: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他看出来了眼前的裕王世子,想要与自己就“效忠”一词上,来一番论道了。
不过,这些朱翊钧也不是没有准备,他看中的人,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注:详见第230章。)“本世子想要与张部堂交易的内容也很简单。”说着,朱翊钧语气幽幽道:“张部堂可以在九王,甚至是未来皇爷爷众多皇子中,随便选一个皇子,支持他成为太子储君。”
虽然说修仙者寿命漫长,可若是生命中的十八年都是蹉跎的话,这是他所不能承担的。
“今日跟部堂聊的很开心,”说完,朱翊钧缓缓从座椅上起身,道:“虽然不能直接得到部堂的支持有些可惜,但本世子倒是想与部堂做一笔交易。”
他想要在未来大世,争一番事业,组建自己的班底派系,必不可少。
“所以,先生留在裕王府,是毫无未来可言的,我说的可对?”朱翊钧凝视着张居正。
“那你效忠太子有何意义?”
看着朱翊钧这一副自信笃定的神情,这次,张居正眼底倒是有了几分兴趣了。
“张部堂,当以国家社稷为重,以皇族传承为念,想社稷黎民所想。此乃私忠,亦是公忠,效忠于我,岂不美哉?”
朱翊钧表现出来的有些自大了,在他看来,这位裕王世子,对自己可以说是毫无了解。
“皇室之基业,非独赖一人之智勇,乃需子孙承续,群臣辅佐,方能共筑江山之固。”
他如何看不出,朱翊钧如此一副表现,就是想要用他自己的“势”压自己,从而让自己臣服。以势压人,上位者惯用手段。
“你效忠于我,并非要你违背本心,强行为之,而是要你顺应天道,顺应自然,以你的智慧与才能,辅佐皇族共同治理国家。”
“世子殿下一番话,若是在以前,我必然会毫无顾忌的辅佐世子殿下,可是……”说着,张居正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哈哈哈。”然而让张居正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说出自己的顾虑没一会,就听朱翊钧突然朗笑着开口,道:“看来有些道理,部堂还没有想明白啊。”
“如此交易,张部堂以为如何?”
“世子所言不错,可臣也有顾虑……”索性说开了,张居正便把自己的顾虑说了一遍。
“张部堂效忠于我,即是效忠于这份共同的责任与使命。”
“交易?”张居正眉头一挑,看着朱翊钧。
“吾作为世子,虽未登极,却也是皇家血脉,未来社稷之托。”
另外一方面往远了说,他又担心未来大明的国本之争,会变得更加复杂与多变。甚至一个搞不好,很有可能埋下更大的隐患。
“况且,纵观史书,不乏辅佐储君,共图大业之忠臣。”说到这里,朱翊钧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是裕王世子,未来会是国君。”
甚至,若是给了他权力,他还会演变成超越严嵩的绝顶权臣。
一时间张居正陷入了两难之地。
儒家的理念他现在已经考察过了。
“在回答先生这个问题之前,本世子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张部堂。”朱翊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先生要的是自己的治国理念和抱负得以实现,还是要一个太子,太孙?”
“因此,张部堂效忠于我,非但无僭越之嫌,反而是忠于国家、忠于皇族之体现。”说完,朱翊钧微微一笑,道:“张部堂以为如何?”
朱翊钧所言,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昔日高高在上的儒宗,如今只是百家学说之一而已,皇爷爷废掉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再捡起来,”说着,朱翊钧继续道:“部堂方才言,只效忠皇上,此诚为法度所定,然则法度之外,尚有天道循环,有自然之理。法家云:‘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此法之公正,然亦需知,法之根本,在于维护社稷之安稳,百姓之安宁。”
说出这句话,意思很明显了,张居正想要继续考校一下这位裕王世子。
通过刚才的交谈,他知道眼前的裕王世子,绝对是一个心机城府极深之人。甚至,从他的身上,自己还看到了一种独属于皇者的霸道。
“因此,你效忠于我,非但无僭越之嫌,反而是顺应天道,遵循法治,实现理想与抱负的明智之举。”说完,朱翊钧深吸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的释放了修为气势。
因此,他支持的人,必须是太子才行,至于太孙是谁,他不在乎了。
朱翊钧说话间,眼底透露着的神色,仿佛是在告诉张居正,自己看重的人必须要得到。
果然,跟着就听朱翊钧开口道:“道家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治国之道,在于顺应时势,而我,正是这未来时势之代表。”
甚至接下来还要面临着残酷的诸王之争,以及来自裕王府和景王府的攻击。反之,有了裕王的支持,胜利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一些。
“此时你手中若有更好的治国之策,想来皇爷爷不会拒绝。”
朱翊钧说话间,俊朗儒雅的面庞上,透露着一种俯视一切的自信,盯着张居正的目光,好似一个猎物一般。
“世子殿下,不论如何,臣都希望世子殿下记得,”深吸一口气,张居正开口,“臣效忠的始终都是一人、一家、一姓,一天下。”
“张部堂,明智的选择,”朱翊钧对着张居正拱了拱手,道:“裕王府不会让你失望。”
“请。”张居正抬手,示意。
“皇上之基业,何以绵延万世?”说时间,朱翊钧眸底有自信之色浮现。
而下一轮继承皇帝位的,是别的诸王之子,如此一来,未来大明会颠成什么样?
可是如今的大明已经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且在短时间内不需要再变法了。
“再者,法家强调‘法治’,而非‘人治’。”
这种感觉,这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懂。
“啪啪啪。”这时,就见张居正突然抚掌称赞,道:“好一番‘儒、法、道’三家诡辩。”
他的变法,还在完善,按照他估计,很有可能到了那个时候,皇上早已成仙隐退。
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说白了这种人,可以为了自己的治国理念完成与落实,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完全不顾及旁人的评价。
先给自己强行安上一个储君的名头,然后一切倒是顺理成章了。
如果他接下来的言论,还是陈腐旧儒那一套的话,那自己怕是可以下逐客令了。
结果他就这么上门了,这让张居正失望,或许自己看错了?这位裕王世子其实很一般?“张居正是大明的官,是皇上的臣子,只效忠皇上一人,以后效忠之言,还是不要说了。”心思急转间,张居正给出了最标准的回答。
裕王府,可以不考虑皇位,只关心自己的发展,可身为人臣,张居正不行。
换句话说就是一朝双太子!
嗯,确切的说,其实是一种失望。
朱翊钧道法并用,身上的气势也毫无保留的放开,筑基初期的修为也不自觉的释放出来。
他心中的治国理念和抱负,在他看来,甚至要比修仙更为重要。
“尝一脔肉,知一镬之味。”“悬羽与炭,而知燥湿之气,以小明大。”
听到张居正的问话,朱翊钧却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语气温和道:“我会对天道起誓,签下血契,帝玺可以作证。”
“张部堂觉得,日后,大明的生灵,可以违逆帝玺吗?”
换句话说,这就是他同意交易的条件!
“嗯?”见此,张居正目露疑惑,拱了拱手,道:“世子所言何意?”
“如此,你既不失忠诚之本,又能顺应天道,实现个人之治国理念与抱负。”
“你今日之效忠,实则是为明日,国家之法治,奠定夯实的基础。”
“私忠者,忠一人一姓。公忠者,忠一家一姓,亦或是忠于天下。”
所以他需要新皇的支持,这期间,他别的不想,只希望让自己支持的皇子壮大势力,未来争取成为太子,然后顺利登上大位。
可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就别想轻易缝上,如此深渊的影响,将是大明皇族千秋万代的。
而听到这话,张居正眉头微微挑了挑,却也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
“而张部堂,您将得到的是整个裕王府的支持。这太子之位,我裕王府送与他有何妨?”
只觉得眼前的裕王世子,是不是疯了,才能说出这么一番癫狂的话来?
血契,天道起誓,这些修仙之人基本常识,如今早就已经普及到了每个百姓心里。
刚从南京回到京城,他还有很多事还请需要处理,没时间与“狂人”闲聊。
朱翊钧现在用法家的理念来与自己论道……嗯,儒法结合、儒法互济。政治事功与伦理劝导,王道者稳固其统治的核心要旨。
这算是,朱翊钧答应了!
目的达成,张居正,入吾毂中……想及此处,朱翊钧轻笑着,大步从张居正身旁掠过。
听着身后的笑声,张居正怔在原地,久久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