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用了这种方法离开京城,焉能不知?在皇帝心目当中,新学恐怕比新政还要重要。由孔家掌控的祭田,就是以前儒学极特殊地位的象征。
他当真还要死守着这份特权吗?
……
宰执,叶向高。
枢密使,田乐。
太常宰,李廷机。
总领中书大臣,朱国祚。
总御台谏大臣,汪应蛟。
总理藩邦大臣,方从哲。
总治公安大臣,牛应元。公安警察提督,定国公。
总管官产大臣,贺盛瑞。
再加上财政部尚书毕自严、税政部尚书王德完、文教部尚书徐光启、礼法部尚书……
腊月二十五,京城里最轰动的便是诸相皆定、新的北京中枢二品大员们皆定。
诏旨已颁,泰昌十年正月初九,天子将于奉天皇极殿拜相,祭告天地社稷,携百官谒太庙。
比很多人预料的更快。
奉天皇极殿内,是夜赐宴。
中间长长的甬道都清空了,今夜之后就要放假过年,过年期间也不用办公务。
明年之后,奉天殿内的格局就要改一改,因为又多了三院。
所以此夜,奉天皇极殿的甬道之中只有一桌又一桌。
皇极殿内,则共有九桌。
最靠北的,皇帝请八相共坐。
而后八桌,坐的都是已经定下来的一房七院至少三品以上。
朱常洛先端着杯子站了起来,自然没有人屁股还挨着凳子。
“气象一新!”朱常洛朗声说道,“已经定了的,回去过个安心年,但想一想明年开始如何处置衙务。还缺着的,进贤院年后继续考察、遴选。”
叶向高心情十分激动,先开口说道:“臣定谨记圣训,不负重托!”
朱常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座漫步在群臣之间,一个个看着,也一边说道:“朕仰赖群臣治理好天下!过去两年,战事吃紧,国务没耽搁,卿等都有功。北疆安定了,但大明还远谈不上海晏河清、四海升平。路漫漫其修远兮,君臣一同求索!”
说罢又叹了一口气。
“朕去年只去了承德府,去了辽宁省和辽西、辽东二镇,其中许多地方过去也不是大明实土。但迁边百姓家资之薄,朕也看到了。”
朱常洛看着袁可立,又看了看田乐,最后看着去年伴驾随行了的方从哲。
“保境是为安民。安民是为百姓居有其所,衣食无缺!”朱常洛停顿了一下,人已经走到了甬道之中,那里有更多的三品、四品、五六七品,“你们有些出身仕宦之家,有些出身贫寒。但民生疾苦,你们多少还是都知道。”
“如今枢密院正在整饬九边。明年之后,军费开支总会开始缓缓往下降。但朝廷财计,仍是重中之重!更多具体的事务,要靠你们来执行。”
说罢转身遥遥指了指叶向高:“叶宰执呈了方略,拟以每五年为期,好好办些事涉国计民生的实事,这就好。朕只会同诸相审决大略,此后国政大多都可由你们放手去做。朕为君父,就代万民看着。”
叶向高在远处弯了弯腰。
朱常洛笑了笑,又走得更靠南一些。
这里,基本就都是他登基之后相继从会试中走出来了,朱常洛对着一些人笑着点了点头,偶尔寒暄几句,问的大多是家事。
往回走的时候才继续说:“自古变法难。大明开国已二百余载,太岳公已因财计难以为继开了个头。如今北疆虽定,但朕常怀忧虑啊。历朝历代,国祚至此,已可称高寿。想要丹宸永固,何等之难?”
又走到了重臣面前时,朱常洛才说出让他们吃惊不已的话:“朕思前想后,无非放下定要以一姓掌天下的执念!如今设宰执,拜诸相,就是告诉卿等,朕要把君臣共治摆在明处!”
说罢看着叶向高等人:“卿等也不要以为,能坐在相位是只凭圣眷。天子是有德者居之,这大好官位,同样如此。大明不只是朕的,也是你们的,更是天下万万黎民百姓的。朕要得民心才能坐稳天子之位,你们也要得民心,才能坐得稳官位!”
朱常洛伸出手来,缓缓绕了一圈:“今夜赐宴,这排场,是普天之下黎民百姓脂膏之献。君臣同饮,饮的是责任,饮的是担当!朕要推行新政,要办的只有三件事,为民,为民,还是为民!新政宗旨为民,便能得民心。民心稳固,江山社稷稳固,君臣之位稳固,最终也是为了朕,为了你们!”
他指着自己:“私。”
又指了指天:“公。”
最后举起了酒杯:“不必讳言!阴阳调和,中庸平衡,奉天皇极殿这条大船行于黎民大海,上恐有不测风云,下恐有暗流涌动。这条船能不能行得稳,就看朕与你们的本事了。首先,就得同心协力,敬畏天地,敬畏黎民百姓。”
“诸君,同饮!”
叶向高是懂事的,马上说道:“圣训如大道天音,振聋发聩!列位臣工,同饮此杯,当先谢天下苍生,先敬黎民百姓!”
朱常洛笑着看他。
担子分一些给他们了,朱常洛接下来确实就可以只是先看着。
代天下百姓看着,做天下百姓利益的代言人。
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政治比这个更正确?
当然,需要他能够做到,他的子子孙孙也能做得到,确实能够回馈大明百姓,给他们带来安定富足。
如果做不到……
那儿孙自有儿孙福。
现在朱常洛就要表面上就把君臣明明白白地绑到同一条船上来。
船翻的时候,那就大家一起死吧。
他还有很长的一辈子,足以让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明白,其实不只是天家、世家、大户之家。
还有另一种概念,统治他们的,和被统治的他们。
他愿做一个明明白白的敌人。
天家行善,仍是天家。天家官家不仁,便是公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