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盐政,海禁
这个时候,吴养韬的父亲,已经从事盐业足有七代的歙县吴氏如今的当家吴时修刚被迎入范家厅。
汪氏的汪道斐及其余四家的家主来得更早。
一时又是一阵寒暄声。
“难得难得啊。若不是陛下南巡,你我怕是只能等年底才能聚齐。”吴时修朝范元柱笑着拱手,“范行首莫非知道今日是府丞宴客,却特意先与府丞大人说了什么,让我们改聚于此?”
范永斗微微笑着:“也没什么大不了。惭愧,我好歹有个官身。既然好言谢罪过,府衙再细细想想邳州之事,怕是还能承我一份情。”
“范行首这个人情不小啊!”吴时修看着另外众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府丞大人让我等今日不必再去赴会,那我等又省下一笔银子。范行首这个情分,我们心里都清楚。只是若非范行首相邀,我们也怕冒昧。没想到,却是范行首邀我等来赴家宴,荣幸之至!”
“事出有因,那就边饮边聊吧。”
扬州虽然寸土寸金,但范家的宅子并不小。
应该说,这个离引市街不远处聚居着大小盐商及部分其他富商的地方,宅子都不小。
此刻,受邀而来的六个徽州大盐商都是阅历丰富的中老年,沉得住气。虽然已经听了句事出有因,却也只静等范元柱什么时候切入正题。
正如吴时修所言,寻常时候,他们或者能够偶尔聚齐二三人,但像这样此刻能齐聚扬州的时间并不多。
眼下不是要操心来年盐引的时候,自然是因为御驾南巡、官产院总管官产大臣贺盛瑞都要来。
盐政将来归官产院管,但怎么个管法,目前还没有透露出太多风声。
六个徽州大盐商和范元柱只是先觥筹交错,闲聊着如今行情,又聊到邳州引起的风波和如今江南的动静。
“淑妃娘娘伴驾南巡,还有皇三子殿下。”汪道斐终于是问到了这一点,“御驾驻跸扬州时,淑妃娘娘定是要与范老夫子、范老夫人团聚一下吧?范行首,尊夫人也能觐见吧?”
范元柱缓缓搁下了筷子,随后笑道:“不瞒诸位。近日寒舍扫洒整饬,便是为了迎驾。旨意是节俭行事,万勿劳民伤财。故蒙圣恩,行驾就设在寒舍了。”
“哎呦!”
六人闻言就是一震,顿时感觉都不太自在了。
这岂不是说,明天之后这厅里该是陛下常用的?
“原来府尊大人愁眉苦脸,竟是因为此事!”吴时修看着他们,“瘦西湖畔的园子,先是让我们都先收拾好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排迎驾。提前是说了要在扬州盘桓二三日,这行驾设于何处却一直不知道,也不敢擅自准备。邳州有例在先,府衙也只得外松内紧。要说起来,城里今日还能一如往常,也是大人们怕落了话柄啊。”
“没想到,陛下竟要驻跸于范府。范行首,这么大的事,今夜你还请我们来赴宴?府衙接到旨意了吗?”
“这……这……”
几个人一时都有些慌了神一般。
范元柱这才缓缓说道:“旨意嘛,明日一早应该会到府衙吧。诸位稍安勿躁,若非事出有因,我又岂能如此不敬?明日便要迎驾,今夜还请诸位赴家宴,无非是昌明号也要有一些商号受官产院管辖,我这也是奉旨请诸位先来一趟。”
“奉……旨?”吴时修完全没了饮酒吃菜的心情,咽了口唾沫,“盐政之事?”
这么多年输献了不知多少银子,无非想为自己和子孙捐纳一些官身以自保。
而新皇登基后,已经十年没有开纳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请托的人再办不了这件事。
如今范元柱话里明明有意思,今天这宴,他是代皇帝、代朝廷与他们先谈。
“诸位都知道,设官产院之后,院内分衙、行。前者管公务,后者行商事。”范元柱双手高举过头作揖,“蒙圣上隆恩,昌明号盐行过去得以渐渐收拢宗室勋戚奏讨之盐引,我才得以与诸位坐在一起,成了新的内商。”
他深深地看着众人:“诸位都知道。昌明号既得信重,我们却从不敢有违国法。宁可少挣甚至亏钱,一应税课却从不敢耽搁。一眨眼,也快十年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范某人这里历年来一共兑了多少盐引,交了多少税课银,这就是一本账。诸位的账,和我范某人的账若是对一对,不知道……”
六人冷汗阵阵,一时脸色骤变地看着他。
宴无好宴,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范某人也知道。泰昌元年以来厉行商税,朝廷又一步步整饬运军,诸位又不知有多少明里暗里得使出去的银子,其实诸位的日子也远没有万历年间好过。”范元柱叹道,“新盐政便像是悬在头顶的刀,还没定下来之前,诸位都心神难宁。今天,我是先问问诸位的心意。如此一来,也好在陛下面前回话。”
“……范行首是有官身的,小民等该请教才是。”
平日里,昌明号和宗明号当中有官身的大商人似乎也只是在承办那些与朝廷有来往的业务时好说话一点。对于同行,他们却一直不曾摆过什么官架子。吴时修他们虽以范行首相称,但却和喊范兄无异,气氛原本更平等。
但此刻范元柱先说了奉旨,又说了要在御前回话,吴时修等人都忐忑拘束着要站起身来。
“诸位不必如此。”范元柱拉住他们,让他们重新坐回去,随后先端起酒杯,“诸位岂不闻陛下格物致知论,万事从实处出发。我也做了这么久盐的生意,如今才想明白,恐怕陛下降恩赐我们个官身,就是让我们先好好入了行,明了实务,将来才好改进定策。从这一点来看,我与诸位的区别,无非是能在盐政新政上建言一二罢了。”
众人心情复杂地端起酒杯,汪道斐更是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与新学扯在一起。
汪家本就是盐商世家,汪道昆无非是族中进学有成、最后做了朝廷大员的子弟。
不光汪家,此刻这徽州六大盐商,谁小时候不是读过书?其中两人,更有生员的出身。
但此刻他们也确实认可了范元柱所说的这一点不同,这个不同确实一个巨大的鸿沟:一个是能参与制定规则,一个是只能去适应。
“先饮一杯,压压惊。”他笑着与他们喝了一杯,随后从身上摸出一个奏疏来,“诸位且看。鄙人不才,既蒙赐官职,每年也只能硬着头皮向陛下呈上个二三本。所述之事,全是盐政。我也只懂经商,所述只是尽言昌明盐行经营状况,倒是陛下批朱往往让我茅塞顿开。”
他打开了这有皇帝批复的奏本,让他们到了上面确实有百来个朱红御批。
“这一本上,便是陛下训诫我,要我不可在盐政一事上只言利税。陛下有言:自古盐业专营,并非只为朝廷财计之利,更因盐如粮食,人所必需。但家家所需之盐,又远不如粮食多。如此一来,贩盐比起贩粮起来,反而更容易影响一地安定。陛下说,这样的行业,便是切实关乎国计民生、应该官府管好的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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