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陈博士好久不见。”李年昭的语气有些戏谑,身穿儒衫,颇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是很久不见了,我倒是希望见不到你。”陈荣瞥了他一样,法家对节俭倒是没有那么执着,所有穿着也是雍容华贵。两人身后都簇拥着扈从以及其他博士,气氛有些压抑。
“好了好了,徐公病重,我们还是莫要起冲突,不太合适。”
有人打破了这个僵局,他们此行可是来探望徐博的,两位大学士在这若是和上次一样大打出手,难免会沦为外人的笑柄。
李年昭一挥长袖:“哼,我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陈荣盯着他,罕见的没有说什么。
自从儒家率众游行,逼迫厉帝退位后,李年昭的声望直线上升,现在已经是彻底超越了死对头的陈荣。
毕竟这种逼帝退位的事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以往当然有过,但参与者并不是儒生法生,而是那些有权力的大臣或者宗室。
比如当年徐贞就曾经废掉了汉后少帝,但当时的情况是太师一派大权独揽,不仅击败了诸吕收回了中央禁军的兵权,外面诸侯王的勤王大军也是以其马首是瞻的。
赵王齐王这种大国君主都是认同徐贞的,可李年昭那次有什么呢?除了沸腾的民怨外就是只有一腔热血了,这是民力首次战了皇权,非常具有里程碑意义。
那次行动对整个太学都有好处,他们的话语权更重了,刘欣继位就是其默许的结果。
掌握舆论和人才教育,就是最大的优势,后世东汉的世家大族就是靠舆论以及举孝廉的权力才能威胁皇权的。
虽然无法起到颠覆性左右,但也相当关键!因为得罪了太学这群文人,皇位就坐不稳了。
“陛下到…”
宦官的公鸭嗓响起。
众人都将目光都投了过来,然后齐齐行李,其中也包括李年昭两人,皇帝依然是至高无上的,就算是太学的首席博士也不能傲慢。
毕竟连徐博这个太学令都要按照规矩办事,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呢。
“见过陛下…”
刘欣慢步走了过来,许是发现了李年昭和陈荣,脸上挂着笑容:“诸位不必多礼。”
说完后,才走进了徐府的主卧内。
此时,徐博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已经失去了血色,嫡长子徐华趴在边上哭腔着,见到刘欣前来才站起身。
“臣见过陛下。”
“免礼。”刘欣也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陛下…”徐博睁开眼睛,在长子的搀扶下慢慢坐了起来,神情恍惚,似乎已经到连风烛残年之际。
“徐相快快躺下,你是朕最重要的臣子,可不能出现什么三长两短。”
刘欣说的是实话,徐博确实不理朝政,但只要他没咽气就始终发挥着作用,至少太学那群学子不敢轻举妄动,依然是歌颂着朝廷的。
徐家家主一旦上了年纪,其地位就会直线飙升,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没有例外,年轻时被老一辈博士轻视,可一旦同龄人上去,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就连没有担任太学令的徐宁也拥有绝对的权威,大家将他比做圣师徐恭,将徐宁之弟,实际的太学令比做徐胄。
现在的徐华显然是没到年纪的,三十几个博士对他都不怎么感冒,按照惯例,法家会继续支持,儒家就说不准了,他们对年轻的徐家家主一向不重视。
除非是特殊情况,比如徐恭的侄子,“力挽狂澜”的徐昭之子徐晔,就一直没被轻视,太学开始崛起就是沾了他的光。
因此名声极好。世人评价他有徐恭之风,徐南的名声倒是一般,主要是他后面出走,导致徐恭忧虑而亡太减分了。
有的激进者甚至将圣师之死都怪在了徐南身上。
“呵呵…”徐博笑了笑,用尽力气坐起身,缓缓说道:“臣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现在不过就是回光返照罢了,怕是活不过今晚了,您也不必为臣而哭泣。”
“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谁能够破坏他呢?天下岂有不散的宴席,臣劳累了一辈子,也应该歇歇了。”
“当年臣的叔父,元帝朝的大将军徐宁死时,臣也无法接受,因为那是皇权衰落的起始。”
“臣一直在想,如果叔父一直活着,那岂不是就不会出现王家擅权这种事了?”
徐博自嘲一笑:“可是没过多久臣就释然了,想明白了,哪有那么多如果,死亡是世间万物都无法逃脱的,时间最为功劳。”
“如果臣的老祖宗徐贞徐恭不死,那天下不就永远太平了吗,如果高帝文帝不死,那政治不就永远清明了吗?可惜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帝文帝宣帝,都是千载不出的明君,但却都集中在了这短短百年的光阴之中,天佑我大汉,可繁荣过后便是衰落,火焰不可能永远燃烧着,会慢慢减小最后熄灭。”
汉武帝刘彻当世评价不如刘邦刘恒和刘洵,主要是晚年对民生破坏太大,被归类到了景帝一档,其实如果不是主张创办太学以及任用徐恭,恐怕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
已经是半个暴君了,他虽然远征匈奴,吞并南越,在武功上称得上是一骑绝尘,但民生太差,流民遍地,府库空虚,文景多年的积累毁于一旦。
所以并不算世人心中传统意义上的明君,整体还是暴君范围的
“徐相这话深刻啊。”刘欣深表认同,他宁愿文帝一直当皇帝,自己做一个诸侯王就行了。
可惜这终究是不可能的。
“陛下理解就好,有些事不用太执着,顺其自然……”徐博仿佛用光了气力,再次瘫倒了下去。
“父亲…”徐华连忙上去搀扶。
“莫要伤心,莫要伤心……”徐博笑着为长子抹去眼泪,之后身体逐渐失去了力气,手重重的垂了下去。
建平三年六月,徐博病逝于景侯府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