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长的睫毛轻轻的垂着,淡淡思绪在琉璃般的黑眸之中忽隐忽现,面颊平静,神色出奇的淡漠。
要不是有白色的凉气,时不时从他那被冻红的鼻子中呼出来,月满简直以为他这淡然的姿态是在避暑。
她实在无法相信,在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可怕的东西,让你痛并依赖着,试想那是怎样的体验?明明痛的噬心,却依赖的不能自拔……
嬷嬷的震惊简直难以形容:“你,你怎么……”
果然是没有最不是人,只有更不是人。
屋子里的火盆,静静地燃烧着几块小的可怜的黑炭,月满虽然感觉不到寒冷,但也能想象到此刻的屋子里是要多么的冷。
月满其实也很震惊,这个时候的刘默才多大?少年般得年纪,却能调配出来如此算计至深的毒药,她真不知道是要夸他博古通今,还是要骂他自作自受。
“你懂什么?”侍卫白了她一眼,“白色的药丸在缓解那黑色药丸疼痛的同时,会在服用者的体内产生极其强大的依赖性,时间长了,他就彻底的离不开这黑白药丸的滋味了,就算有朝一日他翅膀硬了,祈天东山再起了,他也是有把柄在皇上的手里攥着。”
他这痛快的举动,把嬷嬷都给惊呆了,生怕他只是做做样子,一双死鱼眼死死的盯着他慢慢咀嚼的嘴。
“别用那么惊讶的目光看着我,我顺从只是不想让自己遭多余的罪,既然你们想我吃下去,那么就算我不吃这颗,你们总是有办法让我吃下一颗,既是结局不变,那么无论我如何挣扎,都只是和我自己过不去罢了。”
他还不似现在这般沉稳的声音里,有着和现在一样的波澜不惊,好像他早已接受了一切结局,哪怕是最为糟糕的。
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变青,好看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他清瘦的面颊,细瘦的十指紧握,白到几乎透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疼到已经浑身抽搐的刘默,便是扯出了一丝虚弱的笑意:“如果我开口求饶,你会去禀告,瑶蓝帝也会亲自派人来给我送解药……咳咳咳……”
可是很可惜,在她还没有醒来之前,刘默已经疼的从椅子上翻滚在了地上。
而让她更无法相信的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竟然是她曾经的公公,瑶蓝的帝王。
可是她刚一动,便是直接飘了进去,到了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她在自己的梦里并不是实体,或者说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旁观者。
嬷嬷收着药丸,目送着侍卫离开之后,转身推开了身后的屋门,月满想要悄悄跟在嬷嬷的身后混到屋子里面去。
嬷嬷不是人,但她却是个人,她不想看见刘默的痛不欲生,更不想再去见证他曾经是如何的生不如死……
“上面的命令,让我看着你把这个吃了。”
刚刚还坐着的嬷嬷,已经慌张的站起了身子,似乎她也没想到这药效竟如此的猛烈,以至于还没等刘默先开口求饶,她便是主动说道:“皇上那里有解药,只要你开口求饶的话……”
鲜血顺着被咬裂伤口流淌而出,猩红了他干燥的双唇,刺目而惊心。
嬷嬷似早已习惯了这比寒冬还要冷漠的刘默,也懒得和他废话,将刚刚收进袖子里的药丸,扔在了桌子上。
可饶是如此,他一声的痛呼都没有,一直都是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哪怕皮开肉绽……
他止不住的咳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过了好一会,他才虚弱着又道:“可就算我吃了解药又如何?就算缓解我现在的疼痛,下个月我还是会同样经历这种刻骨的折磨,因为黑白鸠毒要想让服用者彻底对白鸠产生依赖,最少也要服用半年的时间……”
嬷嬷皱了皱眉:“做什么如此麻烦?若是想让他疼,何必要给他解药?”
随着几名侍卫朝着刘默走去,刘默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任由他们架了起来,可就在那些侍卫想要掰开他的嘴巴时,他却先行开了口。
“除非是我自己忍不住开口求饶要白鸠,不然……只要疼痛得以缓解,我必死无疑。”他疼的连说话都没了力气,但漆黑的眼却刻着擦不掉的玉石俱焚。
质子死在他国,两国之间的维系也将荡然无存,瑶蓝将失去控制祈天的唯一筹码。
瑶蓝帝高大的身躯震了震,静静的与刘默对视了好一会,才对着那几名侍卫摆了摆手:“以后给个月都给他喂下一颗黑鸠,我倒要看看他能死撑到什么时候!”
随着他拂袖离去的同时,屋子里的其他人也跟着退了出去,刘默再次颓然的倒在了地上,可面颊却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