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于禁!杀蔡瑁!”
“右将军张飞率益州兵十万助战!降者不杀!”
进攻方一边绞肉猛攻,一边呐喊着战前吩咐的口号,也让襄阳城头的普通守兵,内心愈发不安。
作为守军主将的于禁,是隐约知道敌军来了增援的。但他也知道这个消息确信、扩散后,会极大打击己方的士气,所以只想装鸵鸟,一直禁止军中谈论。
没想到随着张飞亲自督军强攻,还真就拉上来不少益州兵。这些操着蜀中口音的喊杀声,让襄阳守军都真切感受到了“十万益州援军也已赶到”这个重大利空消息。
不少城墙上的荆州老兵,抵抗着抵抗着,就开始动摇胆怯。
虽然依托了襄阳高峻的城墙,暂时冲上来的进攻方士兵人数并不多,可防御一方出现的松动,依然肉眼可见地明显。
于禁也算是治军严谨的名将了,对于军心的细微变化,反应倒也迅速。他很快察觉到城头阵脚的松动,连忙催督麾下的曹军嫡系生力军投入到城头的肉搏中。
原本在于禁的计划中,最初阶段死守根本不需要用到这些曹军老兵,这都是他赖以长期控场的心腹骨干。一开始敌人攻势不强,光靠蔡瑁裹挟来的荆州兵当炮灰打前阵,应该也就够用了。
谁知最后实战打响、情况会恶化得这么快。居然第一天就逼得他不得不出动曹军嫡系参加肉搏。
双方的血腥绞杀,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因为曹军嫡系预备队不惜代价的投入,张飞的猛攻终于被击退。
于禁看着敌军终于退去,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反而整个人都大汗淋漓,如同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他身边的曹军军官,也一个个如蒙大赦,暗道侥幸。
经过这一天的猛攻,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他们也知道,靠着襄阳城内,依然有三万五千之众的守兵。如果死磕死守,让敌人付出数万伤亡后再城破,也是做得到的。
但是,这三万五千士兵,有多少会真的死战到最后一刻?如果那两万曹军老兵拼光了,剩下的一万多荆州兵还会打么?
如果刘备军进一步完善攻城设施,把护城河填得更加易于通过,下次再派出更重型的器械,一切就难以预料了。
……
通过一次迅猛的消耗性、威慑性进攻,让于禁知道厉害后。此后两天,张飞的攻击烈度,倒是有所下降。
不过,每天张飞依然能确保有士兵能登城肉搏,让曹军不得不派出嫡系精锐接战。同时刘备军的远程压制火力,却是一天比一天猛。
城外每天都有新架起的投石机,开始用重型石弹轰击守军的防御设施。
羊马墙、鹿角、陷坑、垛堞,也被刘备军的持续进攻,砸得越来越残破,成片成片地毁坏。
于禁死撑了三天,每天也在暗中观察张飞部署的变化,试图揣摩出张飞的用意。
于禁很快发现,张飞降低正面强攻的烈度,似乎只是在等待刘备军更好地完成破坏施工。比如等投石机砸毁更多城楼设施、等填埋壕沟的辅兵队,能填出足够重型葛公车直临城下的通道。
这一切,都如同一柄重锤敲在于禁心头。他冷静下来之后,每每推演复盘,内心也不得不承认,一旦刘备军所有的设施都准备齐全后,想要攻破他这座襄阳城,所需付出的伤亡,会比现在低得多。
不过,于禁并不知道,就在他忐忑不安的同时,对面的张飞和刘备,也暂时稍稍陷入了一点尴尬境地。
按照战前诸葛瑾部署的计划,这种进攻只是威慑性和消耗性的,打几天后、向于禁展示过肌肉,就该渐渐降低烈度了。
不过,真到了实际打起来,战斗却不是想要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张飞的部曲,在三天的猛攻后,虽然总伤亡数字并不算太大,但很多将士也杀红了眼,血怒上涌。
第四天开始,张飞想要明显降低攻坚烈度、让部队抓紧多施工,不少益州军将校还是纷纷请战,希望今日由他们先登,着实显得军心颇为可用。
张飞很想严格执行诸葛瑾的计划,可看着属下的热切踊跃,他也不忍拂了大家的好意,就又硬着头皮去向诸葛瑾请示。
诸葛瑾当时正跟刘备在一起,商讨后续的大略军机,似乎当天有什么大事发生,两人讨论时的语气神色极为严肃。
张飞一进来,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才敢开口打断:
“大哥,司徒,军心可用,我军连攻三天,很多将士都觉得,哪怕就靠死战硬战,有个半个多月,也能把襄阳啃下来了!大家都立功心切!”
诸葛瑾抬起头来,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反而很快脸色就冷了下来:
“强攻当然能破城,但三四万敌军,困兽犹斗,双方要多死多少人?开战前可就说好了,就是威慑于禁,让他看出我们有能耐强攻破城,就够了!”
张飞无奈地解释:“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眼下两军都杀红了眼。再说,要是突然收手,会不会让于禁觉得我们是怕了、因为死伤多,不敢再堆人命死战了?”
张飞一再表示,他绝无改变诸葛瑾战前计划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军心可用,希望诸葛瑾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帮他把军心好好引导一下,同时也要避免己方降低强攻烈度后、让敌人觉得他们又行了。
一旁的刘备,一开始也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眉头深锁,听三弟阐述完前方的具体困境后,刘备才用探讨的语气,温言跟诸葛瑾商议:
“益德所言,也有些许道理,毕竟前方将士厮杀血战,昂扬之气上涌,总得找个宣泄之处……诶,子瑜,你说今日得到的这份密报,能不能顺势利用起来?”
刘备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案头的一封书信。这封信,正是今天一早送来的,刘备得到后立刻就跟诸葛瑾商议分析了一下,连张飞都还不知道此事。张飞进来时,刘备和诸葛瑾就是在商量这桩事儿。
诸葛瑾加紧摇了几下折扇,微微点头:“我正有此意,既然军心可用,将士们的士气比我们战前预想的还要昂扬,正好加以引导。”
张飞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忍不住插话:“大哥,司徒,你们在聊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这封密信从何而来?究竟说些什么?”
诸葛瑾看了一眼刘备,刘备也微微点头了,诸葛瑾便用折扇勾过信,轻轻展开,对张飞解说道:
“这是细作今早送回的密报,是关于曹操亲回许都、参加魏公册封典礼的事儿的。
曹操早在上个月中秋之前,就在许都受封为魏公,听说还加了九锡,但也有说法,说曹操辞谢了九锡中的个别几项礼遇。
算算日子,已经是至少二十天前的了。曹操受封之后,只在许都滞留了没几日,便动身返回宛城。应该就是在他回宛城的时候,云长在鱼梁洲用水攻破了曹仁、于禁。
曹操应该也是知道他封公这事儿,若是传到前线,可能会引来我军加急猛攻,所以故意封锁拖延了数日,害我军现在才知道。
这事儿我与主公也是刚刚才接到,原本还没想到,要不要立刻通知全军,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及时宣布了。益德可以先看一下,一会儿再给云长看。”
诸葛瑾说完,就把密信往张飞面前一推,张飞接过后,大致扫了一眼,主要内容果然和诸葛瑾所说相似。
许都距离襄阳还挺远,曹操想刻意拖延的情况下,二十多天前发生的事情,现在才被刘备知道,也属于正常的。
而且此事之前,曹操还演过“三辞”的戏码,所以刘备和诸葛瑾都是有心理准备的,之前只是不知道这一天到底何时会来。
现在,也算是最后一只靴子彻底落了地。
张飞在战略眼光上不是很高明,看完信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此消息究竟该如何利用。
诸葛瑾见状,就又点了他一句:“这都没想到么?既然曹操正式称魏公了,主公当然要谋求尽快和曹贼的主力决战!以正天下视听。
区区一座襄阳城,我们当然可以缓攻,可以先堵死各门后绕过去,直接渡汉北上,搜寻曹军主力——这里面的关键在于,我们可以缓攻襄阳,但必须让襄阳城内的于禁和守城将士,都知道我们为何缓攻,理由是什么。
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强攻不下襄阳,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等我们腾出手来之日,就是于禁的死期。这样,他才会真的惧怕。”
张飞终于恍然:“原来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