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皇帝这一石……
小一辈酒意之中热血上涌,想着的是搭上了天大的关系,保了阖族皇权特许——那自然是大功一件。
对常爷的身份……那位刘公公的气度做不得假,范家大公子也在这里,难道只是哄他们好玩?
何况这边事情说好,那常爷立时说道:去范家,见他们长辈。
“常爷先见你们,是因为陛下年轻,你们也年轻!”范永斗说着,“盐政要大改,你们长辈或许没这魄力!应承了常爷,将来就是你们当家了!”
“范兄说的极对!”吴养韬期待不已,若是常爷真的只认他,那么将来吴家当然该是他话事。
想到这里,这些公子哥跟在负着双手往下走的常爷身后,心思越来越热。
走到下面时,那位刘公公却先站了起来,候在那里。
“走吧。”
这时刘若愚微微弯了弯腰:“是。这王姑娘……”
“带着。”
吴养韬等人愣了一下。刘公公的师兄若是如今掌司礼监的王公公,他在内臣之中也非同小可吧?按理说,他是代天子监督宗明号、昌明号,应该是常爷要哄好他才是。
然而常爷的态度表明,他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个人。
一时之间,他们也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想到那种可能。
反倒是这更加证明了常爷绝非无的放矢,适才说到的大好事更真了,而且确实是常爷做主。
于是一众人就这么离开了观运楼,只有吴养韬在后面,留了个家仆:“你看看要多少银子。林掌柜,明天遣人去取便是。”
说罢便赶上前去。
一行人走在街上颇为引人注目。
此时入夜已久。若在往日里,这个时候的扬州城必定仍旧十分热闹。但明天不是寻常日子,明天御驾就要抵达扬州。所以这个时候的扬州街面上,行人和街旁店铺都比平日里要冷清一些。
认得几位大盐商公子哥的人也不少,看着他们簇拥着一个人顿觉奇异。
王微仍是坐着轿,她心里一直很奇怪。
从那扬风晓月轩下来之后,她就只是静静坐在刘公公身边听戏。
那些姐姐们一开始还想簇拥着刘公公献献殷勤,但随后刘公公却直接不容分说地发了话,让她们先回去。该要多少银钱的,都与那林掌柜说明便是。
于是到后来,竟只是她与那刘公公一同听戏。刘公公正襟危坐,对她正眼也没有瞧,反倒只是兴致盎然地看观运楼的戏班在戏台上表演。
王微就这么什么也不用做,像个贵客一样坐在台下包场听戏。
直至常老爷从上面先下来,说了一句“带着”,刘公公倒是又让林掌柜备了轿,请她先行上了轿。
现在,她只听着刘公公一直在轿旁随行的脚步声,还有常爷向那些公子们询问道旁街市及扬州故事的声音。
“大少爷,您回啦?”
许久后,她听到了声音,随后听范公子说道:“把中门大开,刘公公,请随小子来。你们抬稳些,当心脚下。”
于是轿子微微斜了斜,王微不禁紧张了些,抓紧了座沿。
前方传来嘈杂声音,听得到好些人的脚步声。
身后也颇为嘈杂,几位公子纷纷喊了声“父亲”。
“先把门关好,你们都去门外守夜。”
“门外?老爷……”
“去!”
这个威严的声音,应该是范公子的父亲?
轿子仍旧一晃一晃,轿旁刘公公的脚步声仍在,前头这是范公子的声音:“娘,这位是……”
这个时候,她才听到后面范老爷的声音:“臣范元柱恭迎陛下御驾亲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微心里猛地一震,只听外面一阵寂静,轿子都忽然大大晃了晃。
“抬稳了,接着走。”
刘公公出了声之后,王微忍不住打开轿子侧面的窗帘,探了头往后看去。
近处自然是轿夫煞白的脸和颤抖的身子,但她看的是远处。
只见常爷站在院中,身影还瞧得见,面容却不分明了。
而那里是纷纷跪下宛如伏在地上的人,之前在观运楼里的几位公子却大多只是跌坐在地,不成体统。
老爷……是皇帝陛下?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轿子却已将她抬入后院,前面是个妇人的声音:“公公,后院已经都腾了出来,这边请……”
旁边,窗帘放下之前,她只看到范公子弯着腰深深低着头,然后急急忙忙往前院赶。
是陛下……
那我……
是陛下!
吴养韬等人脸色煞白,酒意顿时悉数消散。
他之前是因为腿软,直接一屁股跌坐了下来。
这时赶紧跪好了,浑身筛糠一般。
其他几个公子哥同样如此。
常爷是陛下,那常爷说的话……不就是圣谕?
金口玉言,这到底是大好事还是大悲剧?
想着下午时他们在陛下面前放浪形骸,嘴里没多少遮拦……
“都起来吧,堂内说话。”常爷的语气仍旧如同之前一样,只是此时他的从容已经让人听来只觉威严,“朕先到扬州,专为你们的事。适才一路从观运楼过来,只怕再有一会,扬州知府就会赶来,时间不多。”
到了范家正堂里坐好,此刻六大徽州盐商父子两两一组,再度跪在面前。
“范行首已经和你们说过了。范行首说的,便是朕的意思。”朱常洛开门见山,“大明诸盐场,均由新设的大明盐厂总号来管理生产,于各处设分厂。你们过去中介私盐,往后就出资在各处分厂里占些小股,那也没损你们多少利。另外,还允设两个民盐厂,官产院特签牌照。除了要交承采银,还不允私销。”
“草民不敢,草民叩谢天恩……”听着中介私盐的话,皇帝亲口这么说,那本是大罪啊!
“食盐转运,概由大明盐运总行统一收购、统一转运至各处。府一级分行,可允三成股由盐商出资。各县州盐铺,都从盐运总行购盐贩卖。食盐行销价格,接受官府指导。”
“草民遵旨。陛下恩恤草民等民商,草民等人惶恐感激……”
“盐政如此一改,除了出资之家每年拿些分润,要么就是去合资办那民盐厂,要么就是想法子做好坐店薄利多销。”朱常洛看着他们,“你们以后不能靠占窝轻松挣银子了,朕非苛待民商,也为你们找了出路。这出路,落在你们后辈身上。”
吴养韬等人跪在自己老子后面,浑身都震了震。
他们当然不知道自家在这边已经被朝廷砍了一大刀,以后做内商的银子都不好赚了。
从此以后,没有了盐引,卖不了窝钱。若仍想吃盐的利润,反倒要先拿钱出来去那盐厂和盐运行入股。关键问题是,当家的是官产院,是官府。出了钱,真能分润吗?
而去开坐店薄利多销、雇灶户开民盐厂……这不是他们这些内商以前愿意做的事。
民盐厂产出只能售与盐运总行,坐店则分散于各个县州,哪里容易管?
怪不得一进门的时候,看到父亲们时他们的脸色都很沉重,明显不情不愿却又既不敢怒更不敢言。
“详细情形,你们父子回去之后好好商议。”朱常洛说道,“朕和你们的儿子在观运楼相谈甚欢,从午后到适才。你们家道都很殷实,盐政大改,变动虽在一时,但朕相信你们都稳得住。所积资财,若能沿着朕指的路投入进去,未来回报也远大于卖些窝钱。聪明和眼光,朕从你们儿子的身上已经看到了,相信你们只会更加睿智。”
最后只道:“去吧。明日贺总管到了,你们与范行首一同前去商议细则。你们六个小辈呢,就再过来与刘秉笔好好对接今日说好之事。”
朱常洛一来,他们就只有听旨的份。
此刻六大徽商还不知道皇帝所说的出路是什么。
但皇帝在改革盐政、触动他们根本利益的同时还愿意给他们想个出路,这不是恩是什么?
若十分苛刻,寻些罪尤把他们都查抄了就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